啪!啪!啪!


    正在崔耕為難之際,忽然一陣鼓掌聲傳來。


    緊接著,人影一閃,從屏風後閃出一個中年男子。其人麵如冠玉,雙目有神,三縷墨髯飄灑胸前,風度翩翩。


    奶奶的,竟然有人在屏風後麵偷聽!


    崔耕的臉當時就沉下來了,道:“你是何人?”


    “參見崔相。”那人頗為瀟灑地躬身一禮,道:“吾乃鄭國公曾孫魏理是也,實不相瞞,這百策樓就是某的產業。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崔相海涵。”


    這迴崔耕還真不好怪罪魏理了,百策樓是人家的產業,他若說剛才自己在擦屏風、自己在觀察眾位對自家菜肴的看法,自己準備在屏風後麵撫琴一曲為大家助興……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崔耕道:“原來是鄭國公之後,真是失敬失敬。呃……剛才你臨出來之前,為什麽要三擊掌呢?”


    魏理道:“實不相瞞,某是為魏雪兒、魏雲兒而鼓掌。她們苦心孤詣,得到了某的信任,才得以出現在崔相的麵前。結果,到了最後,竟擺了魏某一道,要崔相與某為敵。我堂堂的鄭國公之後,被兩個小女子給耍了,豈能不為她們的表現鼓掌喝彩?”


    “魏雲兒和魏雪兒是走的你的路子?”


    “嘿嘿,說起來,這倆丫頭還是某的同族呢。去年魏州大災,她們的父親借了某五千貫錢,用家裏的田地相抵。今年某要收田,她們倆卻聲稱願意以身抵債。某當時正在給崔相物色美人,也就允了。萬沒想到,她們竟別有所圖!”


    五千貫錢,換這對雙胞胎姐妹花,著實不便宜了。


    要知道,在長安平康巷裏,小有名氣的妓子,贖身費才不過是一千貫錢左右。注意,那是在國際大都會長安,在魏州可絕對沒這種行情。


    魏理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究竟是圖啥?


    崔耕扭頭看向張延圭,疑惑道:“鄭國公的後人也是封戶?”


    “那怎麽可能?”張延圭道:“我大唐律法有規定,“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緦麻以上親,內命婦一品以上親,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職事、勳官三品以上,皆免課役”。另外,“國子、太學、四門學生、俊士,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同籍者”,也可免稅。魏家枝繁葉茂,有不少五品以上的官員,當然不用繳稅,更不可能成為封戶。”


    “那為何這位魏兄要送本官這麽一份大禮?”


    張延圭有些奇怪,道:“如果能用五千貫錢,換來與崔相結交的機會,沒有人會拒絕吧?”


    “呃……”


    崔耕想想也對,自己現在的權勢,比李顯也小不了多少,稍微從手指縫裏漏點兒出來,又何止五千貫錢?魏理有心巴結自己也不奇怪。


    魏理補充道:“在下原本的打算是,您正式收下了這對姐妹花,再由張刺史將在下引薦給您。既然出了這麽一場變故,也隻能主動現身了。”


    “原來如此。”


    崔耕咽了口吐沫,頗為客氣道:“魏先生既是鄭國公之後,想必也繼承了鄭國公的優良品德。小民們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家業,你又何必一定要……將其收歸己有呢。不如看在本官的麵子上,準許他們秋後還賬吧。”


    魏理把臉一板,道:“對不住,恕難從命。崔相,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說是五千貫錢了,哪怕是一萬貫,兩萬貫錢。崔相若是有意,我魏家也當雙手奉上。但是,若說土地麽……我魏家寸土不讓。”


    “還寸土不讓?”崔耕諷道:“你們魏家自以為是冒頓單於啊?”


    這話是有典故的,秦朝末年,匈奴冒頓單於崛起。東胡向他索要寶馬,他給了。向他索要愛妾,他也給了。可在向他一片不甚重要的草場之際,他卻決定發兵征討東胡,言道:“土地是國家的根本,怎麽可以給東胡呢?”,於是發兵宣戰。


    崔耕這樣說,當然是諷刺魏家太看重土地了。


    孰料,魏理正色道:“雖然魏家不是匈奴的冒頓,但是對土地的看中,卻絕不在冒頓單於之下。”


    “哦?為什麽?”


    “崔相以為,一個家族要想興旺發達,最重要的是什麽呢?”


    “什麽?”


    “當然是土地。”魏理撇了撇嘴,道:“隻要有土地在,家族就有個根基,就可以用土地的產出,供養子弟讀書。縱使這代沒什麽人才,下代,或者下下代總會有的。”


    崔耕疑惑道:“說到底,不就是錢的問題嗎?你怎麽會說是土地?”


    “哼,錢財算什麽?”魏理道:“在貞觀年間,鬥米不過幾文錢。而在隋朝末年,鬥米鬥錢也是有的。這錢財到底有多管用,那可不一定。再者,一場兵劫,一場天火,都可以將家產毀個幹幹淨淨,唯有土地不是那麽容易被催毀的。所以,我說,唯有土地,才是一個家族的根基所在。”


    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擲地有聲,魏理的話音剛落,在場之人就紛紛點頭。


    “說得好!”


    “魏先生此言有理。”


    “某早就覺得土地非常重要,今日聽魏先生一席話,才明白為什麽這麽重要。”


    ……


    在人們的讚同聲中,崔耕的麵色無比難看。


    崔耕本來是賣酒為業,後來更是吸收了後世的記憶。他對土地的觀念,與當世之人有很大的偏差。直到現在,崔耕才發現,自己實在是低估了這個時代人們對土地的貪婪和渴~求。


    他苦笑一聲,道:“那如果……本官用安東都護府的土地,換魏州的土地呢?”


    “不好意思,在下膽子小,相信落袋為安。”


    崔耕歎了口氣,道:“好吧,本官也不強人所難,。此事咱們容後再議。”


    “什麽容後再議啊?崔相現在就把話清楚得好。”魏理眉毛一挑,咄咄逼人道:“還請崔相當場宣布,絕不幹預我魏州三大家收地之事。要不然……大家誤會了,可就不好了。”


    “嗯?”


    崔耕的臉當即就沉下來了,道:“你是在逼本官表態麽?”


    “非是逼迫,而是想搞清楚崔相到底是敵是友。您人稱崔青天,總不會連表個態都遮遮掩掩吧?”


    “若本官說,絕不放棄為那些小民出頭呢?”


    “那沒辦法,無非咱們雙方各施手段罷了。”


    宋根海忍不住插話道:“笑話!你們三大家裏麵,也就是清河張家還有些實力。至於什麽鄭國公魏征的後人,郯國公張公瑾的後人……無非是兩家破落戶而已,也配說和我家大人掰腕子?”


    “當然配!”魏理篤定道:“隻要崔相還要他崔青天的名聲,就不會使那些齷齪手段。若是依律行事,我們三家又怕他不成?”


    宋根海不服氣地道:“若我家大人一狠心,替那些小民還了債,你不就撈不著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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