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的智商也就是中人之資,之所以能在頃刻間,想出鬥草會的解決方案,當然是根據後世的記載。


    當時,李裹兒深深為如何在鬥草會上獨占鼇頭而發愁,就求教於天下有名的才女上官婉兒。


    婉兒建議道:“其實鬥草會上拿出的物事,也不一定是草,隻要是與草相類的東西就行。”


    李裹兒道:“那你說什麽東西,和草相類呢?”


    “草為地之毛,人身有五毛,亦如地之有草。而五毛之中,又以胡須為貴。”


    “胡須?”


    李裹兒經上官婉兒這麽一點,瞬間就秒懂了。


    在長安泥恆寺內,存在著一副人的胡須,堪稱世間獨一無二的寶物。


    這副胡須的主人,就是南北朝時期的謝靈運。


    此人不僅是著名的詩人、文學家,還以“美髯”聞名天下。在他四十九歲時,以“謀逆”罪論罪當死。臨刑之前,謝靈運不忍自己的這副美髯被埋入墳墓之中,就親手將胡須剪下,布施給了寺廟。


    趕巧了,這時寺內的和尚正在造維摩詰法像,就將這副胡須做了維摩詰法像的胡子。


    現在這個佛像,正存在長安泥恆寺內,隻要把謝靈運的胡須取來,就足以在鬥草會上獨占鼇頭了。


    另外,根據曆史記載,李裹兒將維摩詰法像的胡須取下一部分後,為防其他人效仿,又將剩下的胡須燒掉。


    至此,一件稀世珍物,就因為公主的小小任性徹底毀去。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一個時辰後,京兆衙門內。


    龍高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道:“什麽?您讓宜城公主去取維摩詰法像的胡須?”


    “確實如此。”


    “那……那她為了避免別人效仿,豈不會把剩餘的胡須全部毀掉。千載之後,青史斑斑,您就是毀掉謝靈運胡須的罪人啊!”


    崔耕笑吟吟地道:“所以呢?”


    “所以……所以……”


    龍高沒詞兒了,畢竟人家崔耕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救了他弟弟乃至眾多百姓的性命。拈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事兒,他可幹不出來。


    最終,龍高歎了口氣,道:“所以,龍某人之前真是錯怪您了,您是真正的大英雄好漢子,而我……不過是井底之蛙、一勇之夫罷了。”


    “哪裏,龍壯士過謙了。”


    “不,這並非某的自謙之詞,而是肺腑之言。”


    略頓了頓,他陡然間推金山倒玉樹,納頭便拜,道:“末將辛承嗣,參見崔相!”


    “什麽?你叫辛承嗣?”崔耕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心中暗想,天下姓辛的不多,如果他真的叫辛承嗣的話,那就是曆史上那位無敵猛將了。


    據說,辛承嗣曾經表演馬上馳騁之功,可以一手捉住馬鞍的鞍橋,雙足直上,像蜻蜓一樣倒立,走馬二十裏。


    據說,辛承嗣曾經解下馬鞍,再用繩索拴住馬兒四腳,脫下衣服躺在地上。正在這時,他忽然遠遠看到一賊人從百步遠的距離騎馬持槍而來。待那邊馬兒起步,他才有條不紊地起身,係好馬鞍、解開繩索,穿上衣服,披上盔甲,翻身上馬,盤槍迴馬迎戰,輕輕鬆鬆地將對方馬兒刺倒,擒人而還。


    據說,辛承嗣與中郎將裴紹業被吐蕃大軍團團圍困,竟然憑著一馬一槍,護送著裴紹殺出了重圍!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大唐的勇將之中,此人當名列前茅!


    這迴自己算是撿到寶了。


    隻是,按說此時他應該在邊關效力,為何要隱姓埋名,做一個小小的羽林軍士呢?


    辛承嗣可不知崔耕的所思所想,隻以為他是為自己原來沒報真名而震驚,趕緊解釋道:“崔相放心,末將隱姓埋名,絕不是為了作奸犯科。實不相瞞,我和我弟弟辛承仁,是受了張柬之張相爺的命令,潛入京城,以備大用。當初,張昌儀門外的那句“一兩絲能紡幾日線?”,就是出自小人的手筆。”


    “原來如此。”


    “另外……”辛承嗣咬了咬牙,“咚咚”磕了幾個響頭,道:“您大婚的時候,府門外那首打油詩,也是我刻的,還請崔相責罰!”


    “什麽?是你刻的?”盡管心中早就有所預感,但真聽到這句話後,崔耕還是一陣陣心寒。


    不是心寒辛承嗣,而是


    崔耕一邊以手相攙,一邊問道:“辛將軍快快請起,你隻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那下令之人,是張相吧?”


    辛承嗣順勢而起,解釋道:“確實是張相。他對我說,希望能用這首詩,激起您的羞恥之心,莫和皇家走的太近……”


    “別說了!”崔耕開口打斷,滿臉的鬱悶之色。


    他沒法子不鬱悶,像什麽袁恕己、桓彥範等人跟他為難,他根本就沒怎麽往心裏去,無它,雙方沒交情。


    但是,張柬之不一樣。


    當初,崔耕的木蘭春酒能成為貢酒,就是多虧了此老的幫忙,與此同時,這也成為崔耕仕途的發端。


    後來,在狄仁傑的主持下,崔耕簽下文契,拜張柬之為師,固然是一份投名狀,其中也頗有幾分對此老的敬仰。


    當然了,等張柬之為相之後,雙方也一直相處的不錯,配合默契,誅除了二張。


    然而,崔耕萬萬沒想到,以張柬之的人品,會給自己的大婚使這個小絆子,一股背叛的感覺油然而生。


    崔耕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現在為何又告訴本官真相呢?可是出自張相的授意?”


    “不是。”辛承嗣苦笑道:“末將的名字雖然是假的,但我弟弟的事兒卻是真的。承仁被宜城公主抓緊府內後,我去求過張相,他讓我暫且忍耐。說現在皇後秉政之意甚濃,此時不宜節外生枝。末將心憂的承仁的危險,多次求見張相。最後,他給我指了條明路,讓我找您幫忙。”


    崔耕豈能不明白張柬之的這個建議沒安著什麽好心?他又問道:“那辛將軍告訴本官真相,豈不是意味著背叛了張相?”


    “崔相要說這算背叛,那就是背叛吧。”辛承嗣無奈道:“事實是,末將是實在不想讓您這麽一個好官被人算計,才直言相告。我看出來了,張相的目標也許遠大,也許崇高,但絕不算什麽好人。也唯有崔相這樣的人,才值得末將效死。如果您看不上我的話……”


    崔耕趕緊阻攔道:“辛將軍乃當世英豪,本官得將軍之助,真是幸何如之?”


    辛承嗣再次跪倒在地,道:“願為崔相效死!”


    ……


    盡管辛承嗣投靠了崔耕,卻沒有馬上恢複名姓,還是以龍高的身份潛伏在羽林軍內。


    反正張柬之等人絕不是武三思的對手,現在崔耕著實沒必要和清流派表現地勢不兩立。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三日後,宋根海麵色惶急地走進了內堂,手舉一張紙,道:“崔相,大事不好!您看看,這是什麽?長安一百零八坊,到處都貼了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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