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迴頭望去,發現說話的正是雍州長史何謙。


    按慣例,雍州牧乃是虛職,由長史代行州務。所以,這個雍州長史的職司,乃是從三品,算是朝廷高~官之一了。


    但盡管如此,現場的高~官多了,沒有武則天允準,何謙這一聲驚唿,已經有君前失儀之嫌。


    武懿宗自從上任雍州牧以來,得到了何謙的積極配合,一直對他印象不錯,打圓場道:“何大人是文官,對江湖上的事不大知曉。告訴你,這崔秀芳就是“南隱娘”,技擊之術天下無對,貨真價實的天下第一高手。”


    何謙卻有些不識好歹,道:“哼,什麽天下第一高手?江湖草莽,以武亂法,如何能護衛陛下?”


    “這個……”武懿宗當然是樂得見何謙懟崔耕的,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往槍口上撞啊!


    他隻得道:“好叫何長史得知,崔秀芳非止是崔京兆的小妾,還曾經救駕有功,被陛下封為五品誥命夫人呢。”


    “那也不能讓她護駕!”


    “怎麽不行?”


    “陛下身邊護駕之人自有定製,隨便加一個人算什麽?莫非沒了崔秀芳,陛下的安危就沒法子保證了嗎?”


    “有了秀芳,朕的安危更有保證!”


    武則天對成均監刺駕案記憶猶新,可絕不想再經曆一次,道:“就這麽定了,何長史勿複多言。崔秀芳護駕,入城。”


    “是!”崔秀芳上前,腰胯一把短劍,站到了武則天的身後。


    何謙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道:“微臣……遵旨!”


    當即,以武懿宗的禦林軍為先先導,武則天的鑾駕啟程,過灞橋,經長樂坡,過明德門,進了長安城。


    又由朱雀大街一路北行,過朱雀門,穿皇城,來到承天門外。


    三百女兵英姿颯爽,精神抖擻,站列在禦街兩側。


    大批的原長安宮城留守的太監宮女齊聚朱雀門外,雙膝跪地,山唿道:“恭迎陛下迴宮,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謝陛下!”


    眾太監宮女起身,按規矩左右分開,讓開中間的道路。


    武則天牽著金城公主李奴奴,左有高力士,右有上官婉兒,崔秀芳、武壯隨行,在八十一名太監宮女的護衛下,往前走。


    這時候眾大臣就不能繼續跟上了,因為接下來的步驟,是武則天上承天門,親自宣讀詔書,改元長安。


    按規矩,大家得在下麵三拜九叩,手舞足蹈,表示支持女皇陛下的這個決定。


    可正在武則天等人,剛走到一半的時候,那群太監宮女中,陡然傳出來了一聲大喝,道:“殺!”


    嗖!嗖!嗖!


    頓時,十幾支弩箭,衝著武則天方向急襲而來,當即就有四五名太監中箭倒地!


    緊跟著,數十名太監宮女齊露短刃,大喊著“殺妖婦”,齊往前闖。


    “賊子敢爾!”


    崔秀芳身形急轉,如同一道旋風一般,手舞短劍,將臨近武則天的弩箭盡皆磕飛。


    然後,手持短劍,護衛在女皇陛下身旁。


    頃刻之間,連斃數人!


    當然了,雙拳難敵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這夥人中很有幾個高手,若是拚了命要殺武則天,時間長了,崔秀芳還真攔不住。


    但是,這不還有三百女兵嗎?有了崔秀芳拖延的這須臾時間,就足夠了。


    “殺刺客,保護陛下!”


    眾嬌雌嬌喝一聲,齊往前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頃刻之間連斃數十人。


    崔耕驚唿道:“留活口!”


    “是!”


    眾女兵這才收手,總共抓了兩名宮女,十餘名太監。


    武則天此時已經嚇得出了一身透汗,她沒法不怕啊,那中了弩箭的宮女、太監,盡皆殞命,不用問,那弩箭是塗了見血封喉的毒藥。


    由此可見,今天若是沒有崔秀芳在一旁護衛,自己可就死定了!


    武則天聲音有些顫抖道:“嗯?朕還能活幾天?你們就那麽等不及嗎?”


    說著話,陰冷地目光,往四下裏掃去。


    武三思?武懿宗?李顯?李旦?宰相張柬之?抑或是……張氏兄弟?


    說實話,武則天覺得這些人都有嫌疑。哪怕是貼身的太監武壯乃至高力士,都不值得信任。


    唯有製止了此事的崔耕,才值得絕對信賴但也僅限於今天為止,人心善變啊!


    “皇帝實乃孤家、寡人啊。”驀地,女皇陛下悠然一歎,道:“起駕太極宮,朕要禦審此案!”


    “遵旨!”


    原長安宮城的太監、宮女俱皆被監禁起來,聽候發落。眾朝臣、親王等有資格的人,隨著女皇陛下一起,來到太極宮。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緩衝,武則天也穩住了情緒,往四下裏看了一眼,道:“審案之前,先說賞賜。秀芳!”


    崔秀芳肅拜道:“臣妾在!”


    武則天溫言道:“你救駕有功,想要什麽賞賜啊?”


    “這……”


    崔秀芳本來想說,為陛下盡忠乃是本分,不想要任何賞賜。


    不過,她稍微一轉念,卻道:“臣妾現已身懷有孕,若是個男孩,還請陛下賜一個七品文林郎。”


    “嗯?身懷有孕?”


    崔秀芳有孕,不用問,那是崔耕幹的唄。


    因為二人同姓不為婚,這個孩子連庶子都算不上,做父母的哪能不深感虧欠?崔秀芳這個要求非常合理。


    武則天也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道:“七品文林郎不足酬秀芳你的救駕之功,朕現在答應你:若生的是個男孩,就封為從六品的宣義郎。若是個女孩麽……”


    封一個未婚女子為誥命,其實曆朝曆代都沒這個規矩。當初武則天封崔秀芳為誥命夫人,是因為她和崔耕之間的關係大家心知肚明,反正這輩子都不可能嫁人,封了也就封了。但若是恩封崔秀芳的女兒,就不合適了。


    武則天想了一下,道:“朕給她賜個名兒吧,就叫崔琳。”


    “臣妾謝陛下隆恩!”


    女皇陛下賜名,人們就不會因為“來路不明”輕視此女了。就算以後李顯繼位,也得認她親媽的賬啊!


    崔秀芳的這聲感謝,還真是誠心正意。


    稍後,武則天又道:“崔京兆。”


    “微臣在!”


    “朕命你代審此案,若能查個水落石出,必有重賞。”


    說白了,女皇陛下的禦審,也隻是旁聽罷了。她若是真的和人犯爭論,那也太掉價了。


    崔耕道:“微臣遵旨!不過……微臣以為,在審此案之前,還有一案需要查清。”


    “什麽案子?”


    “啟稟陛下,微臣今日得到稟報,今日我手下的“巡警”中,有不少人跑肚拉稀,似乎是誤食了瀉藥。微臣猜想……這事兒會不會和今日的刺駕案有關呢?”


    “嗯?還有此事?”


    武則天瞬間就想到了成均監刺駕案,當時眾學子,乃至羽林軍士紛紛中毒。


    她看向武懿宗道:“河內王,你手下的羽林軍,是否也有人誤食了瀉藥呢?”


    “我……”


    聽女皇陛下這麽問,武懿宗不由得心中一翻個兒,暗叫了一聲不好!


    他明白,崔耕手下那些人中的瀉藥,是自己安排人下的啊。平時還能含糊過去,但是今天……這要是順藤摸瓜,摸到自己的身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這種事兒又不用講什麽確鑿的證據,就算皇帝隻是懷疑,自己不死也得扒層皮!


    還有最關鍵的,不用崔耕查案。他的手下誤吃了瀉藥,自己的手下沒吃。說自己和那刺王殺駕的賊人沒關係,誰信啊?


    怎麽辦?怎麽辦?


    唉,悔不該聽了紮達木玉之計,這就是個坑貨,出的都是餿主意啊!


    武懿宗心思電轉,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可正在這時,忽然有人輕咳一聲道:“啟稟陛下,河內王麾下的羽林軍中,的確也有人誤食了瀉藥。唉,那賊人的勢力,看來的確不小啊!”


    嗯?是誰在睜著眼說瞎話?此人真是個天大的好人啊!隻是這麽大的事兒,你確定自己真能扛得住?


    武懿宗懷著激動的心情,迴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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