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禦史周利貞的心思最為陰毒,他哈哈大笑,道:“王爺,您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對付崔耕,在洛陽不容易,在外麵還不簡單嗎?”


    “你的意思是?”


    “崔耕現在的職司是劍南道黜陟使。他在劍南道前唿後擁,但出了劍南道,還能有多少護衛?到時候,咱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人結果了他,豈不一了百了?”


    武三思遲疑道:“但是,本王之前根本就沒有刺王殺駕的心思。這調動兵馬殺了他,那豈不是不打自招了嗎?甚至不用有什麽確鑿的證據,恐怕姑母一懷疑……我就性命難保了。”


    “沒關係,把此事做的天衣無縫,顯得跟王爺您完全無關,也就是了。”


    “嗯?”武三思眼前一亮,道:“你是不是有計劃了,說來聽聽!”


    “您有沒有聽說過宋霸子這個人?”


    武三思想了一下,道:“就是永祥布莊的東家宋霸子?說起來,這人也真夠倒黴的:他好好的蜀中第一富商不當,非要攙和朝政。結果,先是被崔耕把他劍南道的基業都掃了,又莫名其妙地在三陽宮喪了性命。”


    周立貞道:“那您知道,宋霸子是因何被殺?”


    武三思搖頭,道:“一個小人物,張昌宗都不為他出頭,本王哪知道?怎麽……你知道此事的內情?”


    周立貞搖頭道:“說實話,下官也不知道。但是,這不妨礙下官造謠啊。梁王千歲您覺得這個謠言怎麽樣:崔耕和宋霸子,因為聚豐隆銀號有了衝突,所以,崔耕在劍南道,公報私仇,把宋霸子的基業全掃了。他尤不解恨,甚至指使心腹,在三陽宮趁亂殺了宋霸子本人。結果,宋霸子的兒子為父報仇,刺死了崔耕……這怎麽也怪不到您的頭上不是?”


    “妙!妙啊!”


    武三思稍微一想,就連連稱善。


    宋之遜見周利貞得了彩頭,心中吃味兒,道:“但問題是,宋霸子是否真有這麽個兒子?這個兒子又有沒有實力刺殺崔耕?朝中那些禦史言官們,眼裏可不揉沙子。”


    周利貞得意道:“你別說,還真有!宋霸子本來就不是什麽安善良民,他一死,手下的勢力,就由兒子宋有斌接管了。宋有斌手下頗多亡命徒,有心算無心之下,崔耕定死無疑!”


    宋之遜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怎麽就那麽肯定,這宋有斌會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為父報仇呢?”


    周立貞對答如流,道:“遣一雄辯之士,說服他即可!”


    “好!”


    武三思一拍幾案,道:“一是不煩二主,那這個雄辯之士,就非周禦史你莫屬了!”


    啊?


    周立貞當時就點傻眼,道:“這個……下官就是去出出主意,我親自去說服宋有斌,不妥吧?”


    宋之問幸災樂禍,道:“有何不妥?梁王千歲身邊最會說話的人,可不就是你周利貞周大人嗎?”


    世間有民諺,“三思五狗,利貞善吠。”這說的是,在武三思的五個狗腿子中,周立貞最善於誣陷好人,可不是說他能言善辯。宋之問這麽說,無疑是隱含諷刺之意。


    武三思不想看到這幾個手下“狗咬狗”,不待周立貞答言,就站起來躬身一禮,道:“這宋有斌一案,就有勞周禦史了。”


    他這一擺出“賢王”的姿態,周立貞還能說啥?也隻得光棍道:“朝廷的欽使已經出發,事不宜遲,那下官這就去準備?”


    武三思點頭叮囑道:“那小王就多謝周先生了。須注意,不可用你的真名實姓。”


    “下官理會得。”


    “去吧。若此事能成,右肅政台禦史中丞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謝王爺!”


    周立貞領命而去,但武三思還是不大放心,道:“這崔二郎一向狡猾,周禦史此計,也未必一定成功。你們還有別的妙計沒有?”


    宋之問道:“下官也有一計:崔耕和聚豐隆銀號關係不淺,聚豐隆的掌櫃曹月嬋,就是他的紅顏知己。”


    “嗯?等等。”國師胡超打斷,道:“前半句貧僧倒是聽說過,但這後半句……誰說曹月嬋是崔耕的紅顏知己了?”


    “廢話,不是崔耕的紅顏知己,崔耕能把這麽大的產業,交給她掌管?說他們倆之間沒一腿,誰信啊!”


    武三思點頭道:“此言有理,然後呢?”


    “然後就簡單了,曹月嬋現在的親人,就是她的老爹曹天焦和她的弟弟曹昊,這父子倆都愛逛青~樓。王爺請想,在青~樓這種是非之地,想抓他們的把柄,還不是一抓一個準?”


    武三思高興地道:“沒有把柄,咱們完全可以給他們創造把柄啊。不錯,此計可行!有了這二人的把柄,本王就可以和崔二郎討價還價了。”


    國師胡超眼珠一轉,道:“說到曹月嬋,貧僧也想出來一計。”


    “什麽妙計?”


    “那曹月嬋雖是崔耕的紅顏知己,卻還沒有嫁給他。若是遣一英俊少年,甜言蜜語勾~引曹月嬋,崔耕豈不是後院著火?他還有什麽心思查三陽宮刺駕案?或者,讓那小哥把曹月嬋娶來,崔耕氣急攻心之下,說不定就出什麽昏招,讓王爺有可乘機可乘!”


    好毒的一計!


    武三思稍微一考量,就連連點頭,道:“好,咱們這次就三管齊下,保管那崔耕吃不了,兜著走!”


    ……


    ……


    半個月後,成都城外三十裏,送官亭。


    按照道理說,隻有新官上任,才有“迎官亭”。舊官離任,是萬沒有送官亭的。


    但是,崔耕的本來職司,是劍南道黜陟使。這個官職本身沒有駐所,武則天又沒免他的官,所以,往常的送行禮儀就不好用了人家崔大人的職司還在呢,你現在搞這些,是想咒崔大人早點被罷官嗎?


    但是,話說迴來,崔耕這個劍南道黜陟使一迴洛陽,九成九的可能,是不會迴劍南道了,不舉行一個儀式也不合適。


    趕巧了,朝廷新任命的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剛到,接官亭還沒拆呢。於是乎,廢物利用,就在這裏給崔耕舉辦一場送行儀式。


    主持這場儀式的,就是新任的益州大都督府長史陸元方。


    陸元方今年七十多歲,做過多少年的天官(吏部)尚書。最近實在精力不濟,向武則天“乞骸骨”。結果,女皇陛下大筆一揮,讓他到益州養老來了。


    這對崔耕當然是一大利好,起碼自己走後,陸元方不會對自己在劍南道的布局,做多大改動。


    送官亭內,眾人吟詩作賦,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眼看著天色不早,崔耕就準備告辭起行。


    陸元方卻忽然起身,歎了口氣,道:“崔黜陟迴朝之後,定然前程似錦,老夫就不多說了。但你在任劍南道黜陟使的這段日子,雖然做的也還算不錯,但惜乎白璧微瑕,美中不足啊!”


    “嗯?”


    崔耕微微一愣,道:“不知陸前輩何以教我?


    “身為黜陟使,除了懲治貪官汙吏、提拔能員幹吏之外,還應查訪民間的賢才。不知崔黜陟你,在蜀中這兩年多,又查訪到有什麽賢才呢?”


    宋根海聽了這話可不樂意了,道:“我說陸長史,你這不是雞蛋裏挑骨頭嗎?劍南道那麽大,那些賢才不自己來毛遂自薦,難道我家大人要一個村一個村訪過去,他忙得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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