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當然明白,光憑王的求情,是不可能讓武則天赦免魏元忠的。但是,此人如此忠直,武則天還真不好處置他,所以她就讓自己這個張昌宗的心腹當個擋箭牌。


    崔耕想了一下,字斟句酌地道:“微臣以為,王禦史為魏元忠的求情之言,也有些道理。不過,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王禦史十來年沒和魏相見麵了,即便是真心作保,也意義不大。另外,王禦史免冠頓首,君前失儀,恐有威逼陛下之嫌,大大不妥。”


    武則天看向王道:“王禦史,崔郎中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是,微臣聽見了。微臣承認,我今日所為確有孟浪之處,還請陛下恕罪。不過,微臣始終認為魏相是無辜的。還請陛下盡快查明此案,還魏相一個清白。”


    “朕自有道理,退下吧。”


    “是!”


    其實王的戰鬥力頗強,斷不是崔耕這麽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的。但是,狄仁傑已經和王通過氣了,他知道崔耕是自己人,所以很快就鳴金收兵。


    武則天卻不知這裏邊的彎彎繞,見崔耕這麽容易就說服了有“王死理”之稱的王,頓時對這個新進的寵臣高看了一眼。


    她說道:“崔愛卿!”


    “微臣在。”


    “關於太子遇刺案,你有什麽想法?”


    “這……”崔耕苦笑道:“微臣不擅查案,陛下用此事問我,可是問道於盲了。不過,太子遇刺,微臣還真有個建議。”


    “你講!”


    “太子遇刺案,必為高~官貴戚所為,就是永遠都查不清楚,也有可能。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還請陛下下旨,恢複玉契之製。”


    所謂玉契,其實就是符信的一種。


    按照規定,朝廷所有有資格上朝的官員都有符信。比如大唐年間,天子姓李。李和“鯉”同音,這時候,大臣們就都佩戴魚符。到了武周年間,天子姓武,取玄武之意,就用了龜符。為防矯詔,宮中傳旨的時候,會拿出另一半符信和大臣的符信比對吻合,側麵證明聖旨的真實可靠。另外,這也是大臣進入皇宮重地之後的一個身份證。


    當然了,矯詔是極其小概率的事件,龜符的意義漸漸變化,現在基本就是個裝飾品。崔耕的提議,其實是根據後世的記載,要將這個驗符的手續,重新確立起來。


    太子和群臣有君臣之分,所以,他的符信並非烏龜,而是一根玉契。按照道理說,有詔書而無玉契,太子可以不從命,這就最大程度上杜絕了矯詔的可能性。


    武則天瞬間就明白了崔耕的意思,讚歎道:“恢複玉契之製的建議甚好,崔愛卿,你真是屢屢給朕驚喜啊!不過……你這謀劃對太子的安危甚為有利,難道就不怕得罪六郎?”


    崔耕心說我老大是李顯,怕張昌宗個毛啊,不過嘴裏卻道:“微臣之所以如此做,正是為了洗刷張常侍的不白之冤。若是微臣不說,恐怕會有很多人以為,張常侍乃是行刺太子案的幕後黑手。”


    “崔愛卿果然頗識大體。來人,賞崔郎中黃金二十兩,錦緞十匹以資嘉獎。”


    “謝主隆恩!”


    好不容易把這爛攤子處理好,武則天起駕,群臣們繼續飲宴會。


    張昌宗卻沒有和武則天一起迴宮,而是衝著崔耕使了一個眼色,把他叫了出來。


    來到一間靜室之內,崔耕發現,宋霸子正帶著幾個昂揚大漢,垂手侍立。


    崔耕微微一躬身,道:“不知張常侍找下官來,有何吩咐?”


    “大膽!


    張昌宗勃然變色,道:“好你個崔英,原來不過是一介書生,縱然考中了進士,也不過是能官居九品正字。是本官的栽培,讓你短短幾個月內,就官居四品,宰相有望。如此大恩,你不思迴報也就罷了,今天反而幫李顯說話,真是豈有此理!來人,給我把他拿下!”


    “喏!”


    那幾個大漢答應一聲,齊往上闖,抹肩頭聾二臂,把崔耕捆上了。


    崔耕趕緊道:“張常侍,下官一心為您著想,實在冤枉啊!現在太子李顯死了,對您絕不是什麽好事!”


    “嗯,此言怎講?”


    “張常侍請想,太子死了,您能否登臨太子之位?”


    “廢話,那怎麽可能?倒是武三思或者李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太子死了,群臣是否會改為效忠您?”


    “還是不能,他們恐怕恨不得食本官之肉,喝本官之血。”


    “還是的啊,現在太子死了,對您百害而無一利。相反地,保住他的性命,打擊他的地位,借機發展自己的勢力,才是上上之策。也隻有如此,假以時日,您才可能登臨那至高之位。”


    “至高之位?”


    張昌宗想當皇帝不假,但是,真正對他提及此事的,可就除了那個神秘道士以外,就是眼前的崔英了。


    他心中一動,寒聲道:“你敢攛掇本官謀反?”


    崔耕心說,反正你早就有那個心思了,裝什麽裝啊,正色道:“張常侍身具天子相,天賜不取,反受其咎!”


    “嗯?你也懂相麵?”


    “略通一二。”


    “好,很好”


    張昌宗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天賜不取,反受其咎。來人,快給崔郎中鬆綁,啊,不,本官親自來。


    他先是手腳麻利地幫崔耕鬆了綁縛,又命人沏了兩盞上好的茶湯來,讓崔耕吃了壓驚。


    然後,張昌宗才輕咳一聲,道:“崔郎中,本官剛才是有意相試,你可千萬莫往心裏去啊!”


    怕崔耕不信,他又補充道:“其實你剛才說得那些道理,本官都懂,我沒事兒刺殺李顯幹啥”


    “真不是您幹的?”崔耕忽然心中一動,若這事兒不是張昌宗幹的,再除去李顯自導自演的可能外、,就是武三思的可能性最大了。對,很可能是他!他是想李顯和張昌宗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從中得利。


    想到這裏,崔耕道:“既然不是您,那您猜……是不是武三思那廝,有意陷害您呢?畢竟唆使貢士們鬧事,也是他所為。”


    “武三思?本官早就想到了。不過,他那點小伎倆對付不了本官,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話剛出口,張昌宗就意識到吹牛逼過頭了,道:“王的事兒是個意外,誰能想到這老小子那麽不識好歹?其實,即便沒有王,這次魏元忠也死定了。”


    “什麽意思?”


    張昌宗往四下裏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本官把你叫出來,主要可不是考驗你,而是把你當最親近的心腹看,要和你辦一件大事。隻要把這件大事辦好了,魏元忠的案子就可以輕鬆解決。”


    “什麽大事?”


    張昌宗沒正麵迴答,看向窗外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二更不到。”


    “那還不行,再等一會兒,三更再說吧。”


    崔耕等人又等了一會兒,見三更天了,才和張昌宗一起出了那間屋子,往東南方向而來。


    一名太監服飾的人提著個燈籠也不說話,眾人七扭八轉,來到一個僻靜的院落內。


    此時張易之已經等候多時了,一行人進了一間偏房,此房乃木製結構,在牆壁上早已打好了幾個圓孔,並用木楔子釘住了。把木楔子打開,臨近房間內的景象一覽無遺。


    這間屋子頗為廣大,甚至有一眼溫泉直通室內,形成一個小潭。微微蒸汽升騰,想必正適合沐浴。


    屋內的裝飾也甚為奢華,甚至有不少揚州鏡隨意擺放。一張雕花木床上,粉紅色的帷幔高高掛起。


    崔耕麵色古怪,道:“這不是哪個女子的閨房嗎?張常侍,您把下官叫來,就是為了這個?這不是那個……偷~窺嗎?”


    到了現在,張昌宗也不瞞著了,道:“偷~窺可是偷~窺,但是,你知道,這次咱們要偷~窺誰嗎?”


    “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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