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


    狄仁傑此言一出,群臣心裏都響起了這兩個字。


    武則天為什麽要封胡超為宰相?不是因為他的丹藥好,畢竟再好的醫生,也隻能做個太醫令,而無法擔任宰相。關鍵是,此人為什麽能練出如此好的丹藥?武則天認為胡超有道行,有法力才會如此。


    如今朝廷裏,最擅長對付這種裝神弄鬼之徒的,不是狄仁傑,不是武三思,而是劍南道查訪使崔耕!隻要把他調迴來,定會揭穿這個胡超的真麵目!


    什麽高僧啊,自稱姓胡名超,連個法號都沒有,簡直有九成九以上的可能是招搖撞騙之徒!


    還有,最關鍵的,陛下又不傻,現在正在興頭上,非要讓胡超當宰相。崔耕如今遠在劍南道,聖旨下達調他迴京,崔耕領命而迴。這麽一來一去的,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興許女皇陛下自己就改變主意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想到這裏,群臣齊齊跪倒在地,道:“臣附議!”


    張昌宗卻沒跟著跪下,冷哼一聲,道:“崔耕承認,你們就承認。陛下承認,你們卻不承認。難不成,崔耕的話比陛下的話還好使?”


    狄仁傑冷笑道:“張常侍這麽說,該不會想說我們這麽多人,要以崔耕為首謀反吧?”


    張常宗本來還確實有這個想法,不過,被狄仁傑這麽一質問,又忽然改變了主意。畢竟,崔耕的資曆太低,又沒什麽兵權,說他是領頭的,武則天也不信啊。至於說李顯是領頭的,崔耕輔佐?別開玩笑了,武三思現在還在地上跪著呢。


    張昌宗眼珠一轉,道:“本官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們信錯崔二郎了,他對陛下毫無忠心。”


    “哦?此言怎講?”


    “本官剛剛得到消息,崔耕在劍南道查案之時,不惜毀壞皇澤寺內的淨光天女像!換言之,他毀壞了陛下的塑像!但凡有一點忠心的臣子,誰會這麽做?誰敢這麽做?


    “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想必不久之後,朝廷就會見到崔耕請罪的折子了。但是,不管為了什麽案子,毀壞陛下神像的安危,就是其心可誅!”


    “……”


    這迴以狄仁傑的急智,也不知該如何幫崔耕說話了。


    沒錯,崔耕毀壞神像,肯定是有苦衷的。但是,再有苦衷,毀壞神像,就已經是逾越了為人臣子的本分了。崔耕的忠心一被懷疑,他做出的判斷,自然也就毫無意義。


    怎麽辦?


    難道真的要同意對胡超的任命?


    登登登~~


    正在狄仁傑為難之際,忽然陣陣腳步聲響起,有個小太監抱著一卷文書,飛速跑進了大殿。


    他跪倒在地,道:“啟稟陛下,劍南道查訪使崔耕,有奏折到!”


    崔耕前往劍南道,主要是查訪那股大規模采夠兵器鎧甲的神秘勢力。武則天對此事極為上心,曾經傳下旨意,但凡崔耕有奏折,無論何時趕到,立即呈上。


    現在小太監送來奏折,按說並不奇怪。但是,正在大家談論崔耕之時,他的奏折就到了,還真有種“說曹操曹操到”的感覺。甚至有人心中暗想:“這崔二郎該不會真的能“未卜先知”吧?


    武則天也感到太過巧合,等她看完這份奏折之後,這種感覺不減反增。


    她苦笑道:“看了這份奏折之後,朕都想立崔二郎為宰相了。”


    狄仁傑麵色一肅,道:“陛下還請慎言,崔查訪乃朝廷的股肱之臣,不會走佞幸之路。”


    “哪裏,狄國老誤會朕的意思了。朕是想說……算了,國老自己看看吧。”


    武則天稍微一示意,高力士就把崔耕的奏折,交到了狄仁傑的手裏。


    之前,武則天高居禦座之上,群臣看不大分明。直到現在,他們才注意到,崔耕的奏折不是一般的奏折,而是由十副畫卷組成。


    狄仁傑越看越是麵色古怪,最終輕歎一聲,道:“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陛下縱然不任命崔耕為宰相,但這個劍南道黜陟使應該給他吧?”


    “嗯,崔耕立下如此大功,理應受此重賞。”


    張昌宗反對道:“陛下還請三思啊,劍南道黜陟使雖然品級也是正四品,但可以任意任免劍南道五品及以下的官員,其權勢可比劍南道查訪使強多了。崔耕損毀淨光天女像的事兒還沒追究呢,怎麽能升他的官?”


    武則天搖頭道:“不用考慮了,崔耕損壞淨光天像非但無罪,反而有功。六郎,你看看崔耕的奏折就明白了。”


    稍後,崔耕的這份奏折,在朝廷重臣的圈子裏傳閱了一遍。頓時,那些重臣,對崔耕這個“劍南道黜陟使”的職司,毫無異議。


    無它,人家崔跟這次立的功實在太大了。


    崔耕給武則天的奏章,其實就是吳道子給他畫的十副畫,並在這上麵加上了說明文字。


    這些畫,自然畫的就是崔耕查訪皇澤寺,發現那批鎧甲兵器的經過。


    吳道子畫技高超,將崔耕、姚壽等人的表情,都畫的栩栩如生。崔耕挖淨光天女佛像的眼睛,更是專門做了一幅畫。


    按說,這很可能引起武則天龍顏震怒。


    但是,奈何,人家崔耕解釋的好呀。


    在他的敘述裏,自己當時對要不要挖淨光天女像的眼睛,觸動機關,很是進行了一番思想鬥爭。


    不過,自己最終還是決定要挖。


    不是因為立功心切,而是想到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可能性:雖然本因和尚說,那個密室開啟的法子,是原來的和尚,記載在佛經上的。但是,佛經上又沒落款,焉知不是別人所留?


    半年前,皇澤寺的和尚們宣布閉關,兩個月後,人們發現皇澤寺的和尚們死絕了。


    如果記載這個法子的,不是皇澤寺原來的和尚,而是殺皇澤寺和尚的人,出於某種原因留下的呢?


    那淨光天女像的眼睛被做手腳,大概就是在四個月前。與陛下眼疾的發作時間,很有些吻合。


    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是佛像被動了手腳,天人感應引得陛下眼疾發作?


    又有沒有可能,動了這佛像的眼睛,就治好了陛下眼疾呢?


    想到這裏,崔耕馬上動了佛像的眼睛,找到了密室。


    最後,崔耕在奏折中寫道:“若奏折送到,陛下的眼睛仍未痊愈,微臣不敢居查獲反賊藏匿鎧甲兵器之功,甘願領毀壞淨光天女神像之罪。若陛下的眼睛痊愈了,還請念在微臣薄有微功的份,封我為劍南道黜陟使,澄清劍南道的吏治。”


    本來以崔耕的資曆,遠到不了為一道黜陟使的地步。


    但是,別忘了,有武則天要封胡超為宰相的聖旨在前啊。好麽,胡超一個和尚,治好了您的眼睛,就可以官封宰相,咱們大周正兒八經的官員甘冒奇險治好了您的眼睛,連個“劍南道黜陟使”都撈不著?這合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另外,盡管崔耕的這個跨度雖然大了一點,不太合朝廷規矩。但是,狄仁傑等正直之士還真是不好意思反駁。別忘了,就在剛才,他們還在為胡超的事兒焦頭爛額呢,現在崔耕的奏章一到,一天的雲彩滿散。陛下的眼睛是崔耕治好的,你胡超還有什麽資格爭覬覦之位?


    正人君子也是人啊,剛受了人家崔耕這麽大的好處,總不能馬上就翻臉不認人吧?


    總而言之,崔耕這個劍南道黜陟使的新職司,算是無驚無險地通過了。


    緊跟著,沒人再關心胡超的命運,開始討論起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姚壽來。


    他怎麽就那麽巧,好好的成都不待著,出現在利州皇澤寺內?是不是跟那幫反賊有勾結?是不是害得陛下差點眼轄的賊人之一?


    事關陛下安危,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最後,經過群臣的商議,武則天傳旨,劍南道黜陟使崔耕,將姚壽就地抓捕,嚴加審問。


    張昌宗馬上想到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道:“陛下,這姚壽一去職,劍南道豈不是以崔耕這個劍南道黜陟使為尊了?”


    武則天滿不在乎地道:“無妨,崔愛卿和既然立此大功,就理應受此重賞。大唐立國時,唐太祖李淵,曾經有意封建成為蜀王。因為蜀地雖然易守難攻,卻是困龍之局,難成氣候。崔耕若是有異心,朕反手可滅。又有何懼?”


    連崔耕造反都不怕,顯示著武則天心意已決,張昌宗也隻能退下。


    但是,他忍了,有個人實在忍不了。


    其人正是胡超!


    他此時把牙齒咬的咯咯直響,默念道:陛下的眼疾,確實是我治好的。崔耕啊,崔耕,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貪我之功?


    你等著,這事兒沒完!


    我姓胡的會的可不僅僅是治眼疾這一招,終有一日,我要重得皇帝信任,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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