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神都洛陽,通天宮。


    武則天麵南背北居中而坐,張氏兄弟隨侍左右。


    梁王武三思、河內王武懿宗、建安王武攸宜,太平公主李令月,內舍人上官婉兒、清邊道大總管狄仁傑盡皆在座。另外,還有當朝五位宰相:婁師德、蘇味道、李嶠、魏元忠、崔元綜。


    崔耕是最後一個進來的,見這麽多大佬同時在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與眾人見過禮之後,他就眼觀鼻,鼻觀口,如同老僧入定了。


    但武則天卻不肯放過他,道:“崔愛卿,關於論功行的案子,你怎麽看?”


    “我?”崔耕道:“這裏有陛下、有朝廷宰相,大周秦王和公主,以及狄總管,哪輪得著微臣說話,我聽著也就是了。”


    “嘿嘿,崔著作這麽說,就太謙虛了。”張昌宗陰陽怪氣地道:“控鶴監雖然主要是給陛下提供供奉,但監察百官的職責可沒去掉。你崔耕為右控鶴監監正,洛陽出了這麽大的案子,難道就沒什麽想法?”


    崔耕對張氏兄弟可不客氣,看向張易之,反問道:“張少卿還是左控鶴監監正呢,照你這麽說,他對這個案子也很有想法?那不如說出來,讓大夥聽聽。”


    張易之道道:“我當然……”


    “嗯?”


    武則天輕哼了一聲,張易之不敢言語了。


    然後,女皇陛下才語重心長地道:“崔愛卿,不管怎麽說,論功仁是你的弟子。說句不好聽的,這個案子能不能查清真相並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讓論功仁滿意。所以,這次論功行的案子,你還真的當仁不讓。”


    婁師德也道:“我大周擅查刑名的達官,總共是四人:狄總管、崔著作、徐少卿(徐有功)、張禦史(張)。現在徐少卿已然過世,張禦史稱病不出,朝廷也隻能拜托狄總管和你查辦此案了。”


    得了!


    看來是這些大佬都商量好了,隻是把自己叫來,告訴結果罷了。


    崔耕道:“那這個案子,就交給下官就和狄大人查辦了?”


    武三思道:“誰不知你崔著作和狄總管交情甚篤?你們若是串通一氣,私放人犯怎麽辦?所以……陛下有旨,還要加上本王監督,咱們三人共同查辦此案。”


    ……


    ……


    從皇宮出來,三人先簡單的碰了個頭,了解了一下此案的大概經過。


    論功行的屍體是在洛水河邊的一個小樹中找到的,致命傷是中了一劍。那把劍小巧玲瓏,鑲金嵌玉,一看就不是凡品。


    崔耕道:“看來,這把劍的主人就是兇手了。”


    狄仁傑道:“不錯,老夫也是這麽判斷的。”


    “那這把劍,狄大人準備怎麽查呢?”


    “崔著作以為呢?”


    “對於這種案子,當然是守株待兔了。”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老夫也是這麽想的。”狄仁傑看向武三思,道:“河內王,你以為呢?”


    武三思漫不經心地道:“二位莫打什麽啞謎了,需要本王做什麽,本王一定盡力配合。”


    “好,要的就是梁王千歲這句話。”


    ……


    ……


    論功行的案子,交給狄仁傑、崔耕和武三思查辦,這件事隻有當朝的幾個朝廷大佬知道,對外卻還是宣稱交給刑部處置。


    當即,武三思傳下命令,在洛陽各處張貼告示,懸賞能工巧匠,為自己的愛女武雲秀鑄一把劍。這把寶劍的大概式樣,自己已經想出來了,就畫在了告示上。誰有把握把這把劍鑄好了,自己必然不吝重賞。


    這把劍雖然精美異常,鑄造難度相當不小,但洛陽的能工巧匠更多,總共有二三十號前來應募。


    梁王府,正堂屋。


    武三思、崔耕、狄仁傑,盡皆在座,將那些能工巧匠,一個個找來詢問。


    “家鄉哪裏?姓字名誰?學藝幾載?為何敢說自己有把握鑄造這把劍?”


    那些工匠跪倒在地,老老實實地做答。


    不過,可惜了,他們的答案,都不能讓崔耕等人滿意,眼睜睜地看著就隻剩下八個人了。


    武三思一招手,道:“你們都進來,現在本王隻給每個人說一句話的機會,說,為什麽有把握製成此劍。如果能把本王說服了,立賞黃金千兩!”


    這可是千兩黃金,一萬貫錢!多了不說,娶上七八房美貌的小妾,那是毫無問題!


    財帛動人心,幾個工匠的眼珠子都紅了。


    馬上就有人高聲道:“俺來說!俺來說!梁王千歲,這把劍俺當然拿手,因為俺之前鑄過一把一模一樣的。再鑄一把,又有什麽難的?”


    “哦?你說你曾經鑄過一把一模一樣的?看清楚了,可是這把?”


    自有衛士接過兇器,遞到了那人的麵前。


    那人一搭眼,就奇道:“沒錯,就是這把,梁王千歲,您既然有這把寶劍,為什麽還要再鑄一把呢?”


    “為什麽?”武三思冷笑道:“本王要是不鑄劍,又怎麽能捉到殺人兇手呢?來人,給本王把他拿下!”


    “喏!”


    早有準備好的衛士衝上前來,抹肩頭攏二臂把那工匠給捆了個結結實實。


    大功告成,讓其餘的工匠們各迴各家各找各媽,武三思猛地一拍驚堂木,道:“堂下的人犯,你到底家住哪裏,姓字名誰?因何殺了論功行公子,還不速速招來!”


    “冤枉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那人連連磕頭道:“小的叫趙三寶,就住在福善坊騰達巷。這把劍雖然是小的我鑄的,但我已經賣給別人了啊。至於那人拿著這把寶劍犯了什麽案子,乃至於是否殺了什麽論功行公子,小的是一概不知啊!”


    “哦?是嗎?那你把這把寶劍賣給誰了?想得出來還則罷了。要是想不出來……嘿嘿,這場官司,你就替他打了吧!”


    “想得出來,想得出來!”那工匠往四下裏亂尋麽,低聲道:“梁王千歲,還請借一步說話!”


    “借什麽借?難不成你還想賄賂本王不成?”


    “不是……小的是想說,那人的身份,實在太過尊貴,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武三思義正詞嚴地道:“哼,身份尊貴?有道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那人的身份再尊貴,隻要犯了朝廷的王法,就得被依律治罪!快說,那人到底是誰?答得慢了……來人!”


    “有!”


    “給我把他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別打,別打啊!小的說,小的說還不成嗎?”趙三寶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道:“這可是梁王千歲您說的,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我說出來,您可不能怪我啊……他就是您府上的二公子高陽郡王武崇訓!”


    “我……”


    敢情逼了半天,這人攀咬到自己兒子頭上了,武三思當時就變了臉色,道:“啊?你說什麽?”


    趙三寶苦著臉道:“小的要偷偷告訴您,是您自個兒非要小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啊。他就是您府上的二公子,武崇訓!您要是不信啊,小的願與他當麵對質!”


    “你這刁民,為了脫罪,竟敢汙蔑本王愛子,我豈能容你?”說著話,武三思抽出寶劍來,就要起身結果了那趙三寶的性命!


    但武三思防著地狄仁傑和崔耕徇私舞弊,崔耕又豈能不防著他在其中弄鬼?


    當~~


    崔耕身後的莫小星墊步擰腰,一閃身擋在了趙三寶的麵前,狠狠地和武三思硬拚了一記!


    崔耕微微一笑,道:“梁王千歲、,還請稍安勿躁,有什麽話,咱們問清楚了再說!”


    “哼,這等滿口胡言的小人,有什麽再問的必要?”


    崔耕笑吟吟地道:“到底是不是滿口胡言,河內王你說了不算,本官說了也不算,事實勝於雄辯,就請把高陽郡王請來對質吧。如果趙三寶真是誣告,就讓他的反坐。否則……說不得、,就得對高陽郡王依律治罪了!”


    狄仁傑也沉聲道:“梁王千歲急於殺人滅口,該不會是怕令郎果真是兇手,影響了你登臨太子之位吧?”


    這就是誅心之言了,武三思麵色陰沉不定,最終長歎一聲,道:“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來人,給我把那逆子找來!”


    “是!”


    有府中侍衛應了一聲,領命而去。功夫不大,就帶著一個美少年走進了屋內。


    其人看起來大概十六七歲,穿一身黑色勁裝,劍眉星目,英氣勃勃,人樣子是長得相當不賴。


    那少年微微一躬身,道:“不知父王找孩兒來,有何吩咐?”


    武三思指了指在一旁跪著的趙三寶,道:“崇訓,你可認得此人?”


    武崇訓先是麵色微微一變,就連連搖頭道:“不認識!不認識!”


    “高陽郡王,你可不能睜眼說瞎話啊。”這迴趙三寶可著急了,道:“小的那還有你立的文書呢!白紙黑字,那還做得了假?”


    有證據就好辦了,狄仁傑命人去趙三寶的鐵匠鋪子去取。


    功夫不大,就有人拿著一份文契前來複命,上麵寫的明白:武崇訓總共拿三百貫錢,請趙三寶打造一把青鳳劍,三日後取劍,不得有誤。


    狄仁傑沉聲道:“高陽郡王,狄某人不才,自認為在辨認筆跡上,還有些心得的!您不妨當場把自己的名字下,讓老夫辨認一番!”


    “這……”


    武崇訓麵色慘淡,長歎一聲,道:“不用了,好吧,我承認,那把劍確實是我的!”


    既然武崇訓自己都承認了,那這個案子就算是破了。狄仁傑和崔耕都非常高興。


    崔耕更是道:“高陽郡王鑄成如此大錯,梁王千歲你一個教子不嚴的罪過,總是免不了的。《禮記》有雲,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梁王千歲,您連齊家都辦不到,又有何臉麵爭那太子之位?”


    “我……我……”武三思嘴唇囁喏,不能發一言。


    可正在這時,武崇訓忽然開口了,道:“姓崔的,有什麽手段,你盡管衝著我來,別難為我爹!”


    “衝著你來?不必了!”崔耕漫不經心地道:“隻要本官把你的事報知陛下,你自然是難逃活命。”


    “什麽?你說本王會死?那怎麽可能?難道陛下會因為一個蕃人,殺了他的親侄孫?”


    “怎麽不可能?在吐蕃,論氏家族已經掌權幾十年。論功行的身份,幾乎就相當於當朝太子。咱們要不把這個案子早點查個水落石出,兩國一場大戰總是免不了的。你覺得陛下如果不想和吐蕃交兵的話,為什麽不殺你以平息兩國爭端呢?”


    “果真有這麽嚴重?”


    武崇訓麵色陰沉不定,最終長歎一聲道:“好吧,千古艱難唯一死。本王實話實說,這劍確實是我的,但論功行卻不是本王殺的!”


    崔耕不屑道:“高陽郡王,你不覺得現在說出這番謊言,也太晚了一點嗎?既然人不是你殺的,你為何之前不說?本官要是把這份口供呈給陛下,她老人家想必也不會信你這番狡辯之詞的。”


    “本王之所以先前不說,那當然是有原因的。”


    “到底是什麽原因?”


    “因為這個這把劍雖然是本公子買的,卻被我送給了一個人。很可能,就是她殺了論功行!我本來想著替她頂罪,不過,這殺頭之罪,我真的定不起,也隻能讓她自求多福了。”


    崔耕聽武崇訓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將信將疑,道:“此人到底是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奮鬥在盛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牛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牛凳並收藏奮鬥在盛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