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挹見崔耕還在那兒發愣,不由催促道:“二郎,想什麽呢?這身世考三選其一,大膽地選,本族長給你撐腰!”


    崔耕:“……”


    “等等!”


    崔鯨一改之前文縐縐的模樣,急不可耐地搶過崔耕手中那三份身世考,快速觀瞧之後,麵色慘然地說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是三份?之前族老會不是才做了……”


    崔挹輕哼了一聲,“你以為族老會隻做一份兒?小子,既然這麽著急想做族長,就斂著性子好好學著點吧,三份兒本族長還嫌少了呢。別的時候不敢說,至少現如今,博陵崔氏少了崔二郎,就是玩不轉!”


    頓了頓,“老爺子,這……”饒是崔耕明知這是崔挹地籠絡人心之舉,也感動非常,一陣無語。


    崔挹似乎很滿意他地表現,點頭道:“二郎,別猶豫,大膽地選,老夫我給你撐腰!”


    “等等!”


    崔鯨趕緊打斷道:“怎麽是三份?不是……”


    崔挹輕哼了一聲,道:“你以為隻有一份兒?小子,想做族長,學著點吧,三份兒我還嫌少了呢。別的時候不敢說,至少是現在,咱們博陵崔氏少了人家崔二郎就是玩不轉!”


    頓了頓,崔挹忽地麵色一肅,道:“這不單單是本族長對崔耕的態度,也是其他五姓六望對崔二郎的態度!”


    此言一出,崔鯨當時就慫了。


    但崔猛還是混不吝道:“怎麽個五姓七望的共同態度?還請族長把話說清楚了。”


    崔挹道:“嗬嗬,說你是逞匹夫之勇的蠢貨,你還不不服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二郎,你來跟這貨說道說道。”


    一口一個二郎,叫的那叫一個親熱。老絲族長使喚起自己這個外人來,居然沒有半點的不自然。


    崔耕心裏大寫一個服字!


    事到如今,崔耕明知老絲要拿自己當槍使,卻愣是生不出半點反感來。他衝崔猛比劃了三根手指頭,說道:“豎起耳朵聽好了,原因有三。其一,博陵崔氏與定州刺史孫彥高不和,本官這個定州長史是奉旨前來轉圜的。本官乃當今聖上欽命,我問你,眼下定州境內誰又能替代得了我?”


    崔猛撇撇嘴,“孫彥高有何了不起?沒你崔二郎,我們博陵崔氏也不懼他半分!”


    崔耕沒有理他,繼續道:“其二,一旦突厥入寇侵擾定州境,你真以為憑你崔猛那兩下子蠻力,憑你們第四房這些平日習武的子弟,就能保護得了博陵崔氏的祖地?不是本官瞧不起你們,嗬嗬,你們呐,還真不夠瞧的!”


    這話瞬間讓崔猛炸毛,要知道彪悍武力和第四房習武的子弟,素來是他崔猛在族中盛氣淩人的資本。現在卻被崔耕貶得一文不值,當即大怒,“崔二郎,好膽你再說一遍!”


    “說一百遍,本官都是那句話,你們呐,根本不夠瞧的!”


    崔耕毫不客氣道:“往大了講,保護定州主要靠官軍,你崔猛與崔氏第四房子弟能起什麽大用?往小了說,論行軍打仗,論軍事素養,別說本官了,崔猛,恐怕你還不如我的手下!”


    “欺人太甚!你敢再說一次?”


    “再說一百次也是那樣。”崔耕道,“不信的話……封常清!”


    “屬下在!”封常清問聲躍出。


    崔耕道:“你跟這位勇冠博陵崔氏的崔猛比試比試!”


    “喏!”


    封常清又往前大踏一步,看向崔猛,說道:“兀那小子,要比試什麽,你劃下道兒來便是,某家都接著!”


    唳~~


    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大雁的鳴叫聲。


    封常清抬頭一看那大雁的陣型。不等崔猛劃下道兒,當即便取下後背的寶雕弓,抽出雕翎箭。


    嗖!


    弓開如滿月,箭趕似流星。


    又是兩聲雁鳴哀嚎接踵而至,緊接著,兩隻大雁從天墜落!


    “神了,太神了,一箭雙雕,天呐,這是一箭雙雕啊!此壯漢當真是神射啊!”


    在場皆是識貨之人,見封常清一箭射下雙雁來,頓時齊齊色變,情不自禁地大聲唿喝起來。


    一時間,驚讚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封常清幹淨利落地重新將寶弓掛於後背,看著崔猛,伸手比劃道:“崔猛,比文韜還是武略,某家一並接著!”


    接著?


    接什麽接啊?


    崔猛此時都被封常清這一手神射絕活,給震驚到懵圈了!


    大哥,這可是一箭雙雕啊,而且還射得是在天上飛翔的活物。


    這比百步穿楊的射靶,難得不止一星半點,好嗎?


    你都這樣了,我還跟你比武技,我不是腦子有坑嗎?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想到這裏,崔猛幹笑一聲,抱拳道:“封侍衛射藝精湛,稱上一聲神射都不為過啊!不過,這跟突厥人打仗吧,主要還是要靠韜略!逞匹夫之勇,也不能抵擋得住突厥人的悍勇騎兵啊,對吧?正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嘛。”


    這匹夫之勇四個字從崔猛口中說出,還挺別扭!


    “隨你怎麽說,某家都依你。”封常清大手一揮,粗獷豪爽道,“《孫子兵法》《太公六韜兵法》《吳子兵法》《鬼穀子兵法》……你隨便挑,俺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崔猛可算是抓到一點的錯處了,“你有種倒背下《孫子兵法》!”


    誰知封常清真的倒背起《孫子兵法》來了:“也動而恃軍之所軍三。要之兵此。功大成必,者間為智上以能,將賢軍明惟故……”


    崔猛:“……”


    眾崔氏子弟:“……”


    崔耕含笑不語,頻頻點頭,很是驕傲!


    老封真不愧是史書上有著濃墨重彩的一員名將啊,一張嘴幾百字就倒背出來了,絲毫不打磕絆!


    “好!太好了!”


    “服了!想當年家父讓我背誦孫子兵法,我連順著背都勉強不過兩百字吧,這廝居然真的能倒背如流!”


    “倒背《孫子兵法》,這貨跟崔耕一樣,也是要上天啊!”


    “這小小一個侍衛便能如此了不得,可見崔二郎真是名不虛傳啊!”


    待他背誦到一千左右字的時候,全場已經叫好聲如雷。


    不怪一眾崔氏子弟開始倒戈反水,誰讓封常清如此逆天,崔猛根本與他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啊!


    箭起射飛鳥,胸中有六韜,此等人物居然給崔耕當侍衛,嘖嘖,這崔二郎何德何能啊!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忽悠來的此人啊!


    但崔猛在博陵崔氏中稱王稱霸慣了,哪裏肯低頭?他依舊不願服軟,強嘴道:“切,倒背《孫子兵法》再如流又怎樣?誰知你是不是一個隻知道紙上談兵的趙括?”


    媽的,這已經不要臉到極致了!


    一眾崔氏子弟紛紛低頭撫額,都不敢承認跟崔猛是一夥的了。


    更有第四房的子弟在崔猛身後小聲嘀咕,“猛哥,咱能不能要點臉啊?”


    不過封常清卻也不著惱,哈哈大笑道:“某家紙上談兵?告訴你,擒拿倭皇,便是俺打的頭陣!平定僚人之亂,某家以二十破兩千!不知你崔猛有什麽戰績,可以與某家比一比?”


    “什麽?二十破兩千?”


    崔耕擒倭皇的事兒,幾乎眾人皆知。但是具體如何平定僚人之亂,就隻在嶺南地區流傳了。


    這下又輪到崔耕麾下第一馬屁精宋根海出馬了,這廝賣弄起口舌,舌綻蓮花般地將昔日事情經過,繪聲繪色地介紹了一遍。


    雖然此事頗多陰差陽錯,勝得有些僥幸,但當時也的確表現出了封常清卓絕的軍事才能。


    更關鍵的是,他為救主公甘冒奇險,還絕不蠻幹。對上為忠,對下為義,堪稱忠義俱全!


    瞬間,眾崔氏子弟再看封常清的目光,越發熱切起來。


    就連崔猛身後一向以勇武稱冠整個博陵崔氏的第四房子弟,也蠢蠢欲動起來。


    他們都知道,打仗的事兒容不得半點含糊,差之毫厘,生死立判!


    有句話叫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更有句話叫主將無能,累死三軍!


    如今眼瞅著突厥人就要入寇了,他們不為能否打贏突厥人,就為開戰之後能大大提升自己的存活率,也要重新考慮這率領眾人的主將人選了!


    那崔猛和封常清之間,誰更適合當他們的主將呢?顯然,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不知誰喊了聲:“封壯士莫走了,就暫時留在咱們黃城村吧!”


    “對,對,保護祖地,還要多靠封侍衛。”


    “崔二郎,你剛才可是說了啊,要保咱們博陵崔氏祖地的安全。別的不說,到時候不可得把封侍衛留下,率領我等保衛黃城村啊!”


    ……


    這一刻,崔猛的心在滴血,他很心痛,這些平日裏追隨在他們身邊的族人,現在是要自己馬上退位讓賢啊!


    不行,我崔猛乃第四房嫡子,怎麽能讓一個外人來統領第四房的子弟呢?


    當即,他趕緊轉移話題,對崔耕問道:“你不是說原因有三嗎?那其三呢??”


    崔耕哪裏會看不出崔猛那點小心思,不過他沒有戳破,而是繼續說道:“其三嘛,定、魏、冀、易、滄五州,來年很可能發生一場大蝗災,此事更是非我不可!”


    關於蝗災的擔憂,五姓七望中的有識之士都已然預見,不過是個早晚的問題,隻是不確定什麽時候發生罷了。


    崔猛道:“非你不可?莫非你崔二郎還能有治理蝗災的法子?”


    崔耕道:“克蝗的法子麽,還是有那麽一些的。比如說……咱們先孵小雞?”


    “什麽?孵小雞?笑話!”崔猛嗤笑道。


    崔耕微微一笑,道:“是不是笑話,你到時便知。且拭目以待吧!”


    接下來,就是正式祭拜博陵崔氏的祖宗了。


    崔耕最終還是沒有去占博陵崔氏那幫小夥子的便宜,選了第一份帛書,也就是和崔同輩的那卷帛書。


    眾人按照輩份和嫡庶排好,給博陵崔氏列祖列宗上香。


    在論輩排序之時,崔耕卻發現了一個意外之喜


    他發現因為自己那個所謂的“崔挺的後人”,他被排到了與博陵崔氏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房所在的嫡脈,又因為崔挺並不屬於這四房中的任何一房,所以作為崔挺後人的崔耕,在族長和族老會一眾族老的提議下,獨~立成於一房。稱之為博陵崔氏第五房!


    恰恰,又因為這個第五房隻有崔耕一個人,所以他便是第五房的掌舵主事。


    依照族規,每房的掌舵主事,必須進入族老會。


    順理成章地,崔耕又稀裏糊塗地進了博陵崔氏的權力核心族老會!


    莫名其妙地,他竟然在博陵崔氏中,有了幾分話語權。


    一切都來得那麽莫名其妙,一切又來得那麽順理成章!


    祭拜儀式結束之後,由崔耕口述,封常清將《笠翁詩韻》寫了下來。


    這還沒完,一個羊也是趕著,倆羊也是牽著,作為“認祖歸宗”,重迴博陵崔氏的見麵禮,崔耕幹脆連《三字經》這個啟蒙教材也一並抄了出來,讓這個號稱國學三大啟蒙教材之一的讀物提前在唐朝出現。


    《三字經》編纂於宋朝,到底是流傳千年,被稱為“經”的存在,博陵崔氏中的諸人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三字書》的含金量與不凡。


    能編纂此等瑰寶,又將此等價值連城的啟蒙教材送於崔氏,崔氏中人個個都對崔耕越發看高。


    原來還有些人對崔挹準備三卷帛書暗暗不滿,現在早已風向大變,紛紛佩服起老族長的高瞻遠矚了。


    族老會中有老叟甚至提出,崔二郎如此大才,不如經常給族中子弟們上上課?


    但崔耕趕緊連連推脫,說自己隻是粗通雜學,對四書五經研究不深,還是別誤人子弟了。


    沒想到這個迴答,就更對那幫老家夥的胃口了。


    因為人家五姓七望不屑參加科舉,自有驕傲的本錢。其子弟在族學內學習各種實務,憑門蔭當官之後,可以不為胥吏所蒙騙,治政之能遠超同儕。


    至於對詩詞歌賦的重視,隻是無奈對朝廷的妥協罷了。


    崔耕想想最近反正也沒啥事兒,在族學裏吹吹牛逼也不錯,也就允了。不管怎麽說,自己當過縣尉、折衝府長史、肅政使、縣令,論起官場實務來,當不在那些族學先生之下。


    一番寒暄熱絡過後,眼看著天色將晚,崔挹先給崔耕安排了一個幹淨肅雅的小院住下。


    同時,他親自指派了一個小廝在崔耕身邊伺候,“這兒郎叫崔福兒,是咱們崔家的家生奴。二郎以後有什麽事兒,吩咐他就成。”


    崔挹話音落罷,小廝崔福兒便趕緊跪地磕了一個頭,恭恭敬敬道:“小的崔福拜見二郎。”


    “起來吧。”崔耕揮揮手。


    “是。”崔福很自覺地站到崔耕身邊,從今往後,眼前這位崔長史就是自己的主人了!


    崔挹又道:“二郎一路勞乏,今晚就不安排大夥聚飲了,但接風之宴不可少。族裏擺下一桌酒宴,還請二郎務必光臨。”


    “小子一定到。”


    崔耕目送著崔挹先行離去。


    ……


    夜裏,崔耕赴宴。


    在崔福兒的引領之下,他來到了崔挹地宅邸前。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迎了上來,道:“二郎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趕緊裏邊請吧。”


    崔耕認得他是白天跟在崔挹身邊的兩個少年郎之一,貌似就是他拿的火折子,燒了崔猛羞辱自己的那份《清源崔氏考》。


    他對這少年還是有好感的,遂微微一拱手,道:“敢問小兄弟貴姓高名?”


    “嗨,貴姓不敢當啊!”少年郎無比灑脫道,“我叫崔滌,行九。所以,崔兄叫我九郎或者崔九就行。”


    “崔……崔九?”崔耕突然微微一詫異。


    “嗯?怎麽?二郎莫非也聽崔泌和崔兩位哥哥,提起過我的名號?”


    “呃……好像是的……是的……”


    崔耕一邊含糊應著,一邊跟著崔滌往裏走去。


    不過路上,他的腦海中卻不斷地盤旋著史上非常有名的兩句詩:“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至於曆史上崔九其人,點點滴滴,都在崔耕的腦海中拚湊起來……


    崔滌,家中排行第九,故稱崔九。中書令崔的弟弟,“詩佛”王維的好基友,也是王維的小舅子。唐玄宗時,崔九曾任殿中監,出入禁中如入無人之境,甚得唐玄宗李隆基之寵幸,寵信之度不逞多讓於高力士!


    崔耕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替自己領路的少年,暗暗感慨,這將來也是個牛人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奮鬥在盛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牛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牛凳並收藏奮鬥在盛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