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義身為肅政台的侍禦史,有監察百官,上諫彈劾之權。無論是是朝廷之中還是地方之上,官員們不說都對他禮敬有加,但絕大多數官員對他還是客客氣氣的,就擔心他王弘義以侍禦史之職,公報私仇。即便有人嫌棄他白~兔禦史的名聲難聽,也至少表麵上過得去。


    這來了揚州城之後,碰見崔耕這種比潑皮還要潑皮,比無賴還要無賴的混不吝怪胎,連番交手失利,還折損了兒子王大中,已經算自己倒黴透頂了。可沒想到今天,一介小小商賈也敢當眾跟自己呲牙,絲毫不將自己放進眼裏。


    這怎麽忍得了?當即,他氣得抬手怒指那個口出狂言的商賈,罵道:“你…你放肆!!!”


    可誰知那商賈渾然不懼他,跋扈依舊,不屑迴道:“我看你放肆才對,你知道爺們是什麽人,你就敢這般跟我等指手畫腳?”


    說罷,這商賈鼓起雙臂,對身後左右同來的商賈們大叫:“來呀,咱們都跟這位侍禦史大人自報一下家門唄,免得他坐井觀天,以為天底下就他王弘義是個人物了!”


    “得嘞,我先來,”一名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商賈鑽出人群,一指自己的鼻子,報道,“某家武用明,乃周國公的隨身伴當,專門替他老人家處理名下產業和買賣。此番奉我家主人之命來揚州。王侍禦史,周國公說話好使不?”


    周國公武承嗣?


    王弘義的麵色,瞬間呆滯。


    這時,又有一名中年商賈走了出來,道:“在下武禮,乃梁王府的管家,也是奉我家主人之命來揚州尋崔縣令商討大事。不知我們家梁王千歲的話,在王侍禦史跟前好使不好使呢?”


    梁王……武三思?


    王弘義呆滯的表情再次動容。


    “在下李全,乃太平公主府邸的跟前使喚人,此番也是奉殿下之命來揚州尋崔縣令!”一名麵相頗為俊俏的商賈,很是傲嬌地走了出來,連看都沒看王弘義一眼。


    太平公主?


    王弘義倒吸一口涼氣,暗道,怎麽她也攙和揚州的羅城之事了?


    “在下劉福泉,乃戶部尚書……”


    “……”


    一幫人逐一湧上前來自報家門,幕後的主子無一不是朝廷顯赫和權貴,已經把王弘義震驚得張大著嘴巴,久久合不攏。


    不過以王弘義的聰明勁兒,很快就想明白這些權貴顯赫的門下爪牙,為何不在長安呆著,統統齊聚在千裏之外的揚州城了。


    無非一個利字。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敢情他們幕後的主子們都是衝著興建羅城這個生財聚寶盆來的。


    有這些人在這裏攙和,王弘義知道今天跟崔耕是談不出個子醜寅卯來,而且這些人的主子,沒一個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他心裏打起了退堂鼓,強笑一聲,拱手抱拳道:“那啥,王某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哈哈,一場誤會!既然諸位貴人都來尋崔縣令商談要事,那本禦史就不占用崔縣令的時間了。”


    說著話的功夫,他連連衝左右手下打了眼色,示意他們趕緊將崔日用押走,準備找機會再威脅崔耕,迫使他答應給他一麵城牆的工程。


    但崔耕豈能讓打這個如意算盤,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然後衝封常清使了眼色,讓他將崔日用先護住,莫要被人帶走。


    王弘義心裏一虛,卻不知崔耕打得什麽主意,難道他就不怕崔日用事情敗露,當眾出醜,辱沒了博陵崔氏的名聲嗎?


    果然,崔耕真的就是這麽想的,隻聽他對小和尚說,讓他當著眾人麵說一說事情經過,並將他昨日所見到的也說一說。


    小和尚很機靈,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崔日用被麗競門的人冤枉,嫖妓不給銀子的事兒,並言之鑿鑿,自己昨日親眼所見,崔日用是被人擄走的,是被人誣陷的。


    除了崔日用這個苦主臊得低下頭不敢見人之外,那些商賈一個個麵呈會意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紛紛彼此點了點頭。


    最後,太平公主的門下客李全第一個發聲,擲地有聲地說道:“崔縣令,慧明大師說得是實情。當時不僅僅是慧明大師在場,李某也在場!我也可以作證,崔族正是被歹人擄走的。”


    “還有我!”武承嗣的手下武用明也附和道,“當初我就跟李全兄弟在一塊,瞧得真真兒,是被人擄走的。”


    他們倆這麽一帶頭,可了不得了,到場豪商們誰也不甘落後,紛紛附和起來。


    “某家也看見了!”


    “對,麗競門的雜碎當街擄走了崔族正,當時我就想報官,後來一忙就忘了,”


    “崔族正冤得很哪,堂堂博陵崔氏的族正,豈會嫖霸王妓?麗競門簡直就是栽贓陷害啊!”


    ……


    王弘義聽了這話,好懸沒把肺都氣炸了。


    這幫狗日的爪牙們哪裏是睜著眼說瞎話啊,這簡直就是指鹿為馬啊!


    好家夥,你們四五十號人,昨天一起散步,一起不小心散步到了仁壽坊,然後還不小心地親眼圍觀我們麗競門的人綁票劫持了崔日用?


    這特麽的也太荒謬扯淡了吧!


    最令王弘義可氣的是,這些睜眼說瞎話的人他一個也不敢得罪,他們背後的主子在朝中都掌握著話語權。他們一起出來作偽證,哪怕是荒謬扯淡,也是眾口鑠金,這些人隨便一句瞎話,就頂他王弘義的麗競門一萬句真話啊。


    而且麗競門說真話辦真事兒,以麗競門臭名昭彰的程度,誰有他媽的能信?


    折了!


    這迴買賣是真折了!


    饒是王弘義心狠手辣到連親手兒子都當棄子,也不禁心中哀嚎起來,崔二郎真狠啊,為了不受自己要挾,居然不惜辱沒博陵崔氏的門風,更是罔顧崔日用的名聲,與自己來一個兩敗俱傷!


    現在,崔日用雖然名聲喪盡,但有這幫人和慧明小和尚做偽證,也算是洗白霸王妓之事,崔耕自然也不用受自己威脅,與自己妥協了!


    “來呀,給崔族正鬆綁!這…哼哼,看來這是誤會!”


    王弘義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齒地吩咐手下將崔日用鬆綁。


    這時,崔和鄭早已進來妓館,急忙上前一左一右將羞憤得耷拉著腦袋,半死不活狀的崔日用攙扶了過來。


    崔耕見王弘義這個小人吃了啞巴虧,心裏甭提多過癮,當即豎起拇指,嘴上也不忘過癮地狠狠讚道:“王侍禦史,果然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人物,果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崔某就一個字,服!”


    王弘義再氣也聽出了崔耕的挖苦,氣得手指甲都快把肉摳出血來了,陰惻惻道:“嗬嗬,崔縣令今天懂得借勢壓人,這一局本官輸得心服口服。不過你莫要得意,這些人能將你捧到九霄雲外,亦就能將你踩到九幽之下!城牆工程塵埃落定之時,就是你崔二郎的倒黴之日。不信,走著瞧!”


    “哈哈,到那天本縣倒不倒黴,就不勞王禦史操心了。”


    就在剛剛,崔耕對困惑許久的工程該交給誰家的問題,心中突然有了粗粗的定計,他衝四下裏拱了拱手,對那些豪商朗聲道:“多謝諸位剛才不畏酷吏強權,為崔族正仗義執言。既然此事諸位是衝著本縣的薄麵,本縣自然要投桃報李。這樣,半個月後,本縣就在揚州城中的歸仁酒樓設下幾桌酒宴,與在場眾位,共商興建羅城之大計。”


    王弘義撇了撇嘴,正要準備接話,卻見崔耕衝他擺了擺手,笑道:“當然,王大禦史不在本縣的邀請之列!”


    換而言之,興建羅城的這項宏偉工程啊,跟你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王弘義在眾目睽睽下又被狠狠羞辱了一番,已然無顏再呆下去了,恨聲說道:“崔二郎,且讓你先得意一陣子,終有一日,本禦史定要讓你家破人亡!”


    隨後,招唿了幾個手下便走!


    崔耕見他放下狠話,卻也不跟他磨牙,目送他走出妓館,聳聳肩,遙聲喊道:“那我就等著,王弘義!下一迴,沒了親生兒子,我看你怎麽棄車保帥?”


    此事暫且告一段落,那些剛才幫著助陣,一齊扯謊說瞎話的豪商們得了崔耕的交代,自然也是滿意,紛紛表示半個月後,歸仁酒樓一聽崔縣令將工程到底交給誰家的決定!


    接下來,又是短暫的彼此攀談了幾句話,才紛紛告辭,逐一離去。


    眾人一走,妓館中就剩下崔耕這些人了,崔日用也不再裝死狗了,滿麵羞慚地抬起頭來,連連搖頭喟歎。


    崔問道:“族正,到底咋個迴事兒嘛?今天得虧了我二郎哥哥出手啊,不然的話,你可要吃上大虧出大醜了!”


    他不問還好,一說之下崔日用心裏又嘩嘩滴血起來,娘的,什麽叫若非崔耕幫忙,我便要出大醜?我現在出得醜還不夠大嗎?


    不過心裏氣歸氣,他還是將昨夜他發生的爛糟事,簡單地交代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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