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圍觀賭局的吃瓜和尚們亦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盧若蘭更是瓊鼻微皺,哼聲連連,“盡說大話,你怎麽不說連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來呢?”


    “如果盧小娘子這麽想本縣替你摘下天上的月亮,本縣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滴。”


    崔耕麵色輕浮,語氣曖昧,氣得盧若蘭又是一惱,狠狠剜了他一眼,跺腳嗔道:“嘁,登徒子!”


    “阿彌陀佛!真的能將本寺的三眼靈泉也一同遷往他處?”


    本因方丈宣了一聲佛號,不同於圍觀的吃瓜僧眾,更不同於盧若蘭的嗤之以鼻,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一把攥住崔耕的手腕,激動問道:“崔施主,此言當真?”


    到底是般若寺年頭資曆最長的老方丈,看問題,想事情絕對比寺中瞧熱鬧的僧眾們要高遠,更不是年輕懵懂的盧若蘭可比的。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知根知底兒,不錯,般若寺是靠著三眼靈泉才香火旺盛的。但卻並非是先有了般若寺,才有了這三眼靈泉。


    恰恰相反,般若寺建寺還不到六十年。而這三眼靈泉卻是在建寺之前便存在的。正因為圖這三眼靈泉,當年般若寺的建寺方丈才會選擇在此建寺,才打通了揚州地方官府的關節,搶占了這處福地。


    後來建起了般若寺之後,和尚們對外講經弘法,說佛祖如何神通廣大,怎麽造出了這三眼靈泉,又怎麽指引僧人來此建寺,正所謂“此泉與我佛門有緣”。


    但這玩意兒就跟武則天說她是淨光天女轉世一樣,有人相信,但不信的人更多。


    盡管還是有人不信,但般若寺的香火在揚州境內的所有廟宇中,最為鼎盛,經久不衰。


    但身為北禪宗老大神秀和尚的親傳弟子,本因和尚又怎會不懂神秀和尚最為擅長的營銷之道呢?


    他聽完崔耕的“大話”後,暗暗尋思,若真的能將三眼靈泉跟著般若寺一起搬遷,那可就不得了了!


    若真能成,那便是貨真價實的神跡啊!


    屆時憑此一點,便足以打消那些不信不拜般若寺的佛門信眾的疑慮了。


    不說各方信徒了,恐怕到時候就連當今天子,大周的女皇陛下,都得下旨褒獎啊。


    憑以上種種好處,般若寺就可以將揚州境內其他廟宇的香客信徒都搶過來,才會揚州境內的第一大寺,甚至是淮南道的第一名寺啊!


    這麽大的誘~惑,足以讓本因方丈永記佛門史冊的功績,他又豈能抵擋得住?


    ……


    佛門弟子講究五戒十善,本該清淨無為,麵對此等誘~惑應該秉持不貪欲的戒律,但本因方丈麵對般若寺的未來發展,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攥著崔耕的手腕越發緊了,又問:“老衲再問一次,崔縣令此話當真?”


    崔耕聳聳肩,淡淡說道:“要讓靈泉隨寺搬遷,的確並非什麽難事。”


    本因方丈追問:“敢問崔縣令,怎麽搬遷?”


    崔耕指了指四周這麽多人,衝本因和尚眨巴了下眼睛,笑問道:“老方丈,你覺得這兒是說如此秘而不宣之事的地方嗎?”


    老和尚也是人精,稍微一琢磨,就聽懂了崔耕話中暗含之意。恐怕搬遷三眼靈泉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和什麽鬼神之事扯不上邊,崔縣令應該是通過某種變通之法,讓靈泉搬家。


    但是,這不重要!


    對般若寺而言,甭管怎麽搬遷,隻要能出一個像樣的神跡故事就行。目的還是吸納信徒香客嘛。


    像他這種年紀越大,越是有道高僧,越是研究佛家經典,就會越明白鬼神之事乃是虛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以此來招攬信徒。


    沒有群眾基礎,怎麽能引來真佛子,怎麽能將本宗發揚光大?


    所以,本因和尚聽懂崔耕這話裏有話之後,非但絲毫不覺失望,反而麵色一喜,請手道:“呃……崔縣令提醒的是。站了這麽久,說了這麽多話,興許也口幹舌燥了吧?崔縣令不如隨老衲去方丈室用茶,也好讓老衲向崔縣令請教關於般若寺搬家之事?”


    崔耕心裏一喜,這最後一家大釘子戶的拆遷之事,興許有門了。


    正要應答,一旁的盧若蘭忽地掩嘴打了個哈欠,嬌聲道:“妾身也累了,不知是否也有這個榮幸呢?”


    本因和尚麵露難色,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自然歡迎,反正盧小娘子也不是本寺的外人。”


    ……


    ……


    頃刻,方丈室內,三人分賓主落座。


    崔耕開門見山地道:“坊間傳言,三眼靈泉,甘冽無比,祛病消災。本因方丈,恐怕甘冽是真,所謂的祛病消災,就純屬子虛烏有了吧?”


    事到如今,本因和尚也不矯情,點頭道:“正是。其實這三眼靈泉,與高山上的甘泉也沒什麽區別。隻是人們傳來傳去,就越傳越玄乎了。而且這三眼靈泉水流甚小,本寺的大部分用水,主要還是普通井水。”


    “那就沒問題了。”崔耕道:“本官有個法子,可以把普通的井水,變成甘冽的泉水。如此一來,貴寺遷往他處之後,是不是就可以對外宣稱,三眼靈泉也隨遷而來了?到時候,香客們紛紛來新寺中試嚐泉水,果然與三眼靈泉之水一樣甘甜。般若寺這番神跡一經傳揚,勢必力壓揚州境內各家名寺啊!”


    說到這兒,崔耕眯起雙眼盯著本因和尚,說道:“所以對於貴寺而言,搬遷比不搬遷,要更有搞頭喲!除非本因方丈清心寡欲,真的不想讓般若寺成為揚州第一名寺古刹!”


    想……當然是想了!


    饒是本因和尚心中不斷念著阿彌陀佛,強讓自己平常心,還是被崔耕勾勒出來的美好未來給饞得不要不要的,褶著皮的嘴角都樂得咧到耳根子上了。


    不過樂歸樂,美歸美,他還是有顧慮…因為聽起來,崔縣令這法子聽著是挺美的,但也不比將三眼靈泉搬走的難度小啊?


    於是,他趕緊說道:“崔縣令,你這法子可行不可行啊?不過老衲可跟你說,往井水中加糖可不行,那不是一個味兒,一喝就能喝出來。再者,這糖霜價兒也太貴了,本寺可加不起。”


    “切,加什麽糖?那不是糟踐好東西了嗎?”


    崔耕搖了搖頭,說道:“本縣的法子是往井水中……加竹炭。”


    “啥?竹炭?崔縣令你……”饒是本因和尚半輩子修行,也好不容易才把那句“沒病吧”咽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崔縣令,這竹炭是黑的啊,放到水裏邊,還不把周圍的水都攪和黑了?先不說,到時候那怎麽喝這水?便說這黑漆漆的井,香客也不是瞎子,還能分辨不出這是汙水,還是甘泉水?這法子簡直荒唐!”


    “不信?”崔耕眉毛一挑,道:“那沒關係,竹炭和井水,你廟裏都是現成的吧?不如咱們就在這禪房內,烹上一迴茶?”


    一直沒有插話的盧若蘭緩緩起身,微微一福,道:“妾身粗通茶藝,不如就由妾身為二位煎茶吧。”


    本因老和尚連連點頭,道:“也好,崔縣令這法子荒唐歸荒唐,雖是不可取。不過盧小娘子的茶藝卻是一絕,今日能享三福,老衲倒也不算白折騰一遭了。”


    顯然,本因和尚不認可崔耕的法子。


    崔耕沒有再過多解釋,事實勝於雄辯嘛。不過聽他這麽一說,還是疑問道:“什麽三福?”


    “自然是口服,眼福和鼻福。口福品其味兒,鼻福聞其香,至於眼福麽,既可察茶色,又可觀盧小娘子的精湛茶藝。”本因和尚道。


    說話間,盧若蘭已經招唿兩個小和尚,將一個小火爐,和烹茶的道具拿了進來。


    崔耕道:“咱們煎茶隻是為了掩人耳目,隻燒水就行了吧。”


    “那怎麽行?”本因連連擺手,急道:“難得盧小娘子肯施展茶藝,這麽好的機會求都求不來,怎麽還能往外推呢?”


    崔耕對此無可無不可,點頭道:“好吧。”


    接下來,盧若蘭先慢慢地將茶餅在文火上烤炙,待茶葉散發出清香之後,放入一個木盒內,待其冷卻。繼而將這些茶葉碾碎,放入一個竹盒中備用。


    隨後,在崔耕的指示下,她先把幾塊竹炭,用水衝了一下,再投入一個小銅壺內,和井水一起燒開。


    說來也怪,那竹炭雖黑,但到了水中之後,卻絲毫不會汙染周圍的水質,雙方涇渭分明。


    初沸調鹽;二沸投茶末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調料,並加以環攪;三沸則止,開始分茶。


    小美人神色專注,施展茶藝的每一步都充滿了虔誠之意;儀態萬方,任何一個動作,都給人以一種恬淡怡然的美感。


    整個過程花了一個多時辰。


    崔耕官居六品,往來應酬,也不是沒見過茶藝表演。要是往常,他肯定早就坐不住了。


    但是今天在如此美奐美侖的茶藝之下,他倒嫌時間過得有些快。


    本因和尚說得沒錯,觀看盧若蘭的茶道絕藝,真是大享三福!


    “崔縣令,請用茶。”纖纖玉手遞送下,一杯茶湯已經端呈至崔耕麵前。


    “嗯……好,多謝盧小娘子!”


    此時本因和尚也已經一杯茶入口,臉色微變道:“老衲品來,這水雖然與本寺的靈泉水有些微不同,卻也相差不遠哩。盧小娘子,這果然是用普通井水煎的茶?”


    “喏。”盧若蘭一指旁邊的大銅壺道:“反正妾身是從這裏麵取的水。大和尚不信,自己嚐一下不就知道了?”


    本因和尚不信,舀了一瓢送到口邊,接連幾口冰涼的井水下肚,老臉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


    驀地!


    他突然起身,對著崔耕深施一禮,道:“阿彌陀佛,崔縣令對我般若寺的大恩大德,老衲記下了,日後定有所報。至於般若寺搬家的事兒……本寺上下,盡聽吩咐。崔縣令讓我們往哪搬,就往哪搬!”


    “哈哈,多謝老方丈成全啊。”崔耕很是傲嬌地將杯中茶湯,一飲而盡。


    “呃……崔縣令,能否為妾身釋疑。”盧若蘭喝完自己煮得茶湯之後,亦是麵色詫異地問道:“這井水為何經竹炭一煮,就變成了靈泉水呢?往常真是未曾想過,也未曾試過哩!”


    本因和尚也是眼巴巴兒地望著崔耕,他也很是費解納悶。


    崔耕自然不是無師自通,他也是在那場荒唐大夢中見識過,方才得知的。


    自然界中存在的水,因為含有各種礦物質,本身就帶著甜味兒。


    之所以山泉甘冽,而平地上的水一般,是平地上的水雜質太多,把那股甜味兒蓋住了。


    而竹炭有吸附之能,可以把水中的雜質吸去,讓甜味兒散發出來。


    所以,在夢中後世有很多專家建議,嗜好喝茶的人,不必追求什麽山泉水,直接用自來水煮竹炭,就算齊活。


    當然了,各地水質不同,用這個法子造出來的水,遠趕不上某些特殊的山泉水。不過比起普通山泉來,它不僅味道差相仿佛,還幹淨衛生了許多。


    當即,崔耕把“礦物質”隱去不講,隻說水本身包含甜味兒,將井水變泉水的道理,詳細講述了一遍。


    本因和尚聽完了舉一反三,道:“照這麽說,不用燒水也行。直接拿井水泡竹炭,也能慢慢地變成泉水?”


    “不錯。”崔耕點頭道:“你甚至可以讓水慢慢地滴到一層鋪好的竹炭上,滲過竹炭滴漏下來的水,就是山泉水了。”


    “這樣啊……”本因方丈稍稍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禪宗沒有繼承弘忍五祖衣缽,卻能穩壓繼承五祖衣缽的南禪宗一頭,靠得就是懂營銷懂宣傳會炒作。本因和尚到底是北禪宗老大神秀和尚的親傳弟子,自然學得師傅神秀和尚的精髓。


    他心思電轉之下,很快就想到了若幹個將般若寺發揚光大,成為揚州第一名寺的法子。


    比如,佛祖托夢之說。對外宣稱般若寺為了揚州百姓的建城大業,舍了三眼靈泉而遷寺。後佛祖大為感動,為了獎勵般若寺,特將製取靈泉水的法子傳下。


    又比如,佛祖賜下了某樣寶物,可以將井水變靈泉水。


    ……


    本因和尚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請崔耕提下建議。


    崔耕既然達成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自然不想攙和般若寺炒作的事兒,隨口敷衍了幾句後,就起身告辭。


    可正在這時,盧若蘭忽然起身,挽留道:“崔縣令慢走,妾身還想和您單獨談談哩。”


    單獨談談?


    盡管這小妮子幾次三番的挑釁自己,自己和對方還真是敵友難辨,但美人相邀,獨處一室,又怎麽能殘忍拒絕?


    這絕對不是他崔二郎的作風好麽?


    隨即,他點頭道:“固所願者,不敢請爾。不知盧小娘子想約我……去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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