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林三郎的一通比劃和詳解,崔耕終於聽懂了所謂的“已利鼻國”,到底是什麽地方了!


    這個海外藩國的大概位置,應該就是在自己那場荒唐大夢中所見到的,位於“馬六甲海峽”附近的一個國家嗎?


    此國距離泉州有五千多裏。在貞觀年間,曾經遣使來大唐朝貢,其國的特產有象牙、乳香、薔薇水、萬歲棗。


    貞觀年間時,林家便早早瞄上了已利鼻國了,先是派人去此國考察,後又派小船進行試探性貿易。


    經過幾十年的探索,這條新航線已經非常成熟了,才有了這次大規模的貿易。


    這次貿易,林家總共派出了三艘大船,二十艘小船,足足占用了林家全部航海力量的一成。


    五天後,船隊會帶著已利鼻國的特產正式抵達泉州港。


    為了慶祝這條航線正式開通,林家特邀泉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前來觀禮。


    所謂觀禮,跟大夢中見到的開業剪彩差不多。不同的是,後世企業的“試營業”最多幾十天,而一條新航線的“試營業”長達幾十年。


    看來,吃航海這碗飯也不容易啊,沒有幾代人的堅持,怎能等到這一天?


    旋即,他非常痛快地應承道:“這是好事啊,那天我一定……對了,這麽大的事兒,你一定也請郭都尉了吧?到時候我們倆一塊去。”


    “郭都尉倒是請了。”林三郎的麵色有些尷尬,吞吞吐吐地道:“不過,最好你們倆……最好分開去。”


    崔耕大惑不解,道:“為什麽?”


    “好吧,反正也瞞不住,我就實話實說了。”林三郎道:“郭都尉拿的是我爹親自手寫的請帖。至於你這個請帖,是我親手寫的。這麽說吧,郭都尉是我爹的客人,你是我的客人,你們倆不挨著。”


    崔耕對此倒是沒什麽不滿的,本來麽,林父那是跺一腳泉州城晃三晃的人物,以郭恪的身份可以與之平起平坐,自己就很差一點意思了。


    另外,自己和林三郎這些日子處得不錯,但和林父卻連麵都見過,讓林三郎來請自己豈不是理所應當?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這麽好的敲竹杠的機會怎能錯過?


    崔耕故作不爽地說道:“唉,看來是我崔二郎官微職小,不值林老爺子的一張請帖了。”


    要是往常,林三郎肯定能看出崔耕眼裏的戲謔之意。不過今天,他關心則亂,還真沒看出來。


    林闖連連擺手,急著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二郎莫要誤會哩。按你的身份,怎麽也值我爹一張親手寫的請帖。這次之所以委屈你,是為了做戲給別人看。”


    崔耕聽了這話,心中那團八卦的小火苗又點起來了,饒有興致地問道:“哦?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說頭?”


    林闖道:“這裏麵的說頭可大了,聽我慢慢跟你說。”


    原來,泉州港勢力最大的商人有兩家,一個是林三郎他們家,一個是張家,也就是林三郎他大哥的嶽父家。


    兩家雖然是姻親,但是也有點小競爭競爭的就是海商領袖的位置。


    用商人們的行話,這個位置叫“領船”。


    小海商,隻有一兩艘船三四艘船,是很難自己出海做生意的。


    道理很簡單,遇到暗礁風暴什麽的,船沉了,旁邊要是沒有人相救,那不是得等死嗎?


    還有最現實的,在海上遇到海盜,在目的地遇到土匪,沒有一定的勢力,肯定就得玩完。


    所以,那些小海商每次出海的時候,都會跟著大海商的船隊。


    他們把這些大海商稱之為“領船”。


    作為“領船”的好處是很多的。首先是小海商會根據自己貨物的情況,上交一筆“保護費”。其次,為了避免惡性競爭,領船有平衡船隊所帶貨物的權力。就算全無私心,光靠信息的優勢,就足以賺得盆滿缽滿了。


    至於憑借領船的身份,獲得的人脈和勢力等看不見的好處,更是數不勝數。


    現在泉州港是有兩個領船,張家和林家。


    兩家都想獨霸這個位置。


    這次的“已利鼻國首商禮”,就是林家為爭奪“領船”下的一步棋,目的是炫耀實力跟著我們林家,就能去已利鼻國做生意,就能賺大錢。


    聽到這裏,崔耕忍不住打斷道:“我就不明白了,領著別的海商一起做買賣賺的錢再多,能有自己壟斷一條商路賺得多?你們林家又不缺船,獨占了前往已利鼻國的商路豈不是更好?”


    林闖傲然道:“我們林家在五胡亂華的時候為避兵禍,從洛陽老家出發,乘船來泉州定居。當時財不過千貫,船不過三艘。時至今日,卻已經家財過百萬貫,大船數十,小船過百。二郎以為,我們林家起家的秘訣是什麽?”


    崔耕道:“是什麽?”


    “就是有錢大家賺。若是我們林家開通一條新航線就敝帚自珍,恐怕早就煙消雲散了。”


    崔耕訝道:“ 不至於這麽嚴重吧?”


    “當然了,武良駒那孫子你見過了吧?幾百年來,泉州港又何曾隻有一個武良駒?要是光我們林家一家海商,恐怕早就被吃幹抹淨了。正是因為海商眾多牽連到千家萬戶,那些人才不敢輕舉妄動。還有海上的各種蠻夷海盜,沒有大家夥齊心協力,單憑我們林家也遠遠不是對手。所以,雖然我們分享商路攤薄了利潤,卻換來了長遠的安寧。”


    崔耕仔細想想,這還真是林家的經營思路。比如說林家建蕃學,可不是為了林家一家服務,而是服務了整個泉州港。泉州港興旺發達了,林家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正是因為有如此的胸襟和眼光,林家才能累曆數百年不倒,發展成為泉州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他由衷讚歎道:“如此說來,你們林家若做了這個領船,才是真正的造福泉州百姓哩,我崔二郎定當全力支持。不過……這跟你給我發請帖有啥關係?”


    林家讓林三郎請崔耕,同樣也是為了炫耀林家的實力。


    林家的下一代和泉州官場的青年俊彥交好,一方麵證明林家的下一代出人才,另一放麵,也是說明了林家的潛力。


    再過二十年,崔耕就算光靠磨資曆,也能磨到六品官吧,那時候就成了林家強大的盟友。誰做買賣能離得了官府的支持,這才是真正的硬實力哩!


    崔耕聽了忍不住笑道:“我明白了。到時候,其他富二代請來一幫狐朋狗友,你把我這都尉府長史帶去,倍有麵子……呃……怎麽聽著跟在青~樓裏別苗頭差不多,合著你把我當成青~樓裏的粉頭了?”


    林三郎賠笑道:“道理是差不多,但絕沒輕賤二郎的意思。大不了,你哪天需要我撐場麵,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


    “停!”崔耕趕緊豎起手來,打斷道:“我上刀山下油鍋幹啥,你就不盼著點好的?罷了,我答應你,那天一定去,好好的給你林三郎站迴台。”


    “多謝多謝,二郎果然夠朋友。”


    ……


    數日後,望海樓。


    已利鼻國首商禮。


    此次觀禮,並不是在林家在宅子裏舉辦,而是選擇了望海樓。


    此樓打開窗戶,就能把整個刺桐港一覽無遺。


    今天望海樓不對外營業,隻有持有請帖的人才能進入。


    眾人先在這裏聊天打屁,等看到林家的船隊進了港了,再下樓去港口迎接。


    把船隊中有頭有臉的人請上望海樓,讓他們講一下這次出航遇到的各種情況,以及以利鼻國的風土人情。


    最後大夥再吃一頓飯,這場“已利鼻國首商禮”就算順利完成。


    不過,崔耕剛進了望海樓不久,就出了幺蛾子了。


    整個望海樓共分三樓,第三層給泉州府有頭有臉的人準備的,也就是林三郎的父親林知祥寫親筆請帖的那批人。


    第一層是一些小海商,大多隻有一兩艘船。


    至於第二層,則招待那些富二代和他們請來的狐朋狗友。


    林三郎像個驕傲的小公雞似的,領著崔耕在二樓轉了一圈,向們介紹這位泉州官場新星的來曆。


    等介紹完了,就準備把崔耕請上三樓。


    畢竟,崔耕給了自己麵子,自己也得給人家麵子。若最終是在二樓招待這位從七品的都尉府長史,就太過失禮了。


    可正在這時,有個聲音怪腔怪調地從他身後喊道:“林三郎,你這是上哪去?”


    林闖扭頭一看,還是個認識的人,這個人叫張群利,是張元昌一個沒出五服的侄子。


    雖然親戚關係不算近,但他和張元昌家走的很近,算是張家爭奪“領船”的急先鋒之一。


    張家和林郎家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盡管有著“領船”之爭,但還是保持著表麵的和氣。


    但這張群利就沒那麽多顧忌了,和林家屢有衝突。


    林闖麵色微微一沉,不悅道:“當然是領崔長史上三樓了,怎麽?張六郎你有意見?”


    “你說對了,今天六爺還真有意見!”


    張群利往四下裏掃視了一眼,高聲道:“諸位,這可是林家自己定的規矩。拿林老爺子親手寫的請帖的,上三樓!拿林家三兄弟請帖的客人,則上二樓。怎麽著?這姓崔的多大點官兒啊?這就想壞了規矩?”


    林闖見著張六郎張嘴就折辱自己親自邀來的客人兼上司,無異於在抽打自己的嘴巴子,那還能忍?


    當即,便冷笑著針鋒相對,道:“張六郎,你還真別不服氣!我二郎兄弟家資萬貫,一壺木蘭春酒更是名動長安!年紀輕輕便身居堂堂的七品折衝府長史高位,手握重兵,衛戍泉州港之安危。你要是不服氣,也請來個從七品的朝廷命官,我也讓他上三樓。”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個人了!”


    張群利接連大笑三聲,麵有不屑,戲謔道:“從七品也算高位?還手握重兵,衛戍泉州港?呸,你還真敢往他臉上貼金呐!別的七品官,多少還值得六爺敬重,拱手稱一聲‘大人’。不過這姓崔的,嗬嗬……他這官是怎麽來的,大家都心裏有數,在座諸位都是明眼人,大家夥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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