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城外。


    趁著天還沒亮,崔耕讓胡三兒帶路,一行人摸到了東門城牆底下。


    到了城牆根兒,胡三兒卯足勁挪開一塊貼著城牆的大石頭,然後貓著腰將雜草扒拉開,果然,一個狗洞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胡三兒指著洞口,訕訕然地解釋著:“縣尉大人,這…這狗洞是弟兄們夜裏偷摸刨的,平時都是用來…那啥…用來那啥…”


    “好了,現在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


    崔耕擺擺手打斷了胡三兒內心糾結的解釋,這狗洞平時拿來幹嘛還用得著解釋嗎?崔耕想想也知道,以這些縣衙差役的尿性,肯定都是幹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兒,比如通過狗洞來運送一些如私鹽私鐵等違禁品進城的勾當,然後掙點灰色收入唄。


    崔耕自打上任伊始,便知道清源縣衙的基層其實根子早就爛透了,這些衙差如果都是幹幹淨淨奉公執法的大唐優秀臨時工,那才叫出人意外呢。


    不過還好,也算是因禍得福,這幫混球暗裏刨得狗洞,今晚倒是立功了。至少他們可以通過鑽狗洞,悄然溜進城中。


    至於整頓清源縣衙的基層風紀,肅清基層衙役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那是以後的事情,崔耕現在沒時間考慮這些。


    他看了眼胡三兒,低聲道:“胡三兒,今晚就當你戴罪立功了,以前你們那些見不得光的鬼蜮伎倆,本官值當沒瞧見,既往不咎!”


    胡三兒聞言如蒙大赦,正要作揖感激縣尉大人的寬宏大量,可還是被崔耕用手勢止住了,說道:“好了,現在不講究這些,趕緊的,咱們先鑽狗洞進城吧!”


    “得嘞!”胡三兒終於積極了一迴,當先貓腰鑽進了狗洞。


    隨後,崔耕等人也陸續通過狗洞溜進了城裏。


    狗洞的另一頭,自然是城中。


    出口位置是依托著內城牆修築的一個城隍廟。


    清源城隍廟始建於前隋的大業年間,古時城邑的護牆為“城”,繞城的護城河為“隍”。故,城隍神乃是守護城池之神。所以當時的清源縣令便依托著內城牆修築了這麽一座城隍廟,意在請城隍神靈庇佑清源城牆萬年永固。


    崔耕沒想到,胡三兒這幫孫子居然敢將狗洞的另一頭出口挖在城隍廟裏,這狗膽兒還真是包天啊。


    等著所有人都爬出狗洞,匯聚在城隍廟中時,胡三兒問向崔耕道:“縣尉大人,接下來咱們該咋辦啊?現在城裏可是有五六十號殺人不眨眼的山匪啊!咱們區區十來人,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啊!”


    “硬碰硬,咱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崔耕道,“胡三兒,你之前說他們留了十名山匪駐守在城樓上?”


    胡三兒點點頭,很肯定地說道:“小的聽得真真兒的,錯不了,這城樓上足足留守了十名山匪。其他大股的山匪都奔向縣衙那邊了!說是要活捉縣令老爺!”


    “嗯,城樓竟留了十名山匪。以我們現在連件趁手的兵刃都沒有,看來想先奪下城樓,是不太可能了啊!”


    崔耕拖著下巴琢磨了一下,道:““唔…你們聽聽,現在城裏一片靜悄悄,看來山匪們應該是已經成功拿下縣衙了,估摸著咱們這位胡縣令也成階下囚了!”


    胡三兒道:“那是自然,咱還不知道縣衙的守備力量啊?到了夜裏,除了幾個看更的門房,就剩縣令老爺獨居在內宅裏。估摸著,這時候山匪們已經在縣衙裏大吃大喝上了。”


    “那就懸了!”


    崔耕道:“以咱們這位縣令大老爺的尿性,一旦被山匪擒下,為求活命肯定會受山匪擺布。到時候,山匪隻要挾持胡縣令,那城中這些衙役們肯定都會投鼠忌器。胡三兒,你們說山匪準一旦控製住胡縣令後,率先選擇洗劫的對象會是誰?”


    “那還用想?那肯定是縣衙的錢庫糧倉,還有城裏的有錢人唄,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個錢莊啊,商鋪酒肆食肆,還有大戶人家,這些可都是趁錢的主兒啊!”胡三兒道。


    一名捕快有些弱弱地提醒道:“縣尉大人,好像您家就是咱們清源最大的酒坊,恐怕……”


    崔耕聽罷卻是麵色如常,點頭道:“本官心裏清楚,而且有方銘這個狗娘養的帶路,山匪們對城中富戶的情況肯定是了如指掌。以這廝對本官的怨念,他第一個肯定不會放過的就是我們崔氏酒坊。不過有一點諸位可以放心,城裏有這麽多的大戶人家和商賈鋪肆和錢莊擋在前麵,那麽山匪就不會第一時間對你們的家裏動手,畢竟大家夥的家裏都不是什麽大戶富商,所以短時間內,你們可以放心了!”


    唿~


    話音剛落,捕快們紛紛鬆下了一口氣,此起彼伏,麵色輕鬆了些許。


    崔耕暗道,尼瑪,這都是些什麽人,擋在你們家前麵的可是老子家啊!


    還算胡三兒機靈,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崔耕,道:“縣尉大人,您家裏必定會吉人天相的,莫要太過擔心。”


    吉人天相個毛線啊!


    崔耕沒好氣地瞟了眼胡三兒,隨後道:“憑咱們這麽幾個人想要跟山匪硬碰硬,阻止他們洗劫清源城,甚至將他們趕出城去,恐怕是不現實的。既然這樣,咱們隻能智鬥了!哪怕拖住他們,等著宋捕頭求來援軍,那也算成功了!”


    一聽智鬥兩字兒,胡三兒也明顯鬆了一口氣,好家夥,既然縣尉大人定了智鬥的調子,那說明不用跟那些殺人成性,戰鬥力爆表的山匪們真刀真槍的幹了,那危險係數貌似又降低了不少。


    隨後他問道:“縣尉大人,該如何與山匪智鬥,將他們拖住等待府城援軍到來哩?”


    “嗯,現在他們在明,咱們在暗,哪怕天亮了,隻要不讓他們發現咱們在城裏,那就好辦了!”


    崔耕摸了摸鼻子,道:“我倒是有個主意,興許咱們可以試試……”


    ……


    ……


    此時,縣衙的公堂上。


    出現了很滑稽的一幕。


    身為清源縣令,朝廷正六品奉議郎的胡澤義,竟然被山匪們摁著跪在公堂地上,而身為藏頭露尾見不得光的山匪頭子獨眼龍,卻是堂而皇之地端坐在公案後。


    獨眼龍左邊站著的是手下第一悍匪大水牛,右邊站著軍士方銘。


    至於公堂左右兩邊站著的也不再是站班衙役,而是獨眼龍手底下的那幫山匪。


    若是陳子昂見到這一幕,定會氣疾大唿:“朗朗乾坤,日月變天!”


    若是崔耕在場,定會暗樂,這尼瑪真是鳩占鵲巢,陰陽逆變啊!


    獨眼龍坐在公案後很好奇地打量著公堂的四周,又驚異地把玩著驚堂木,最後用僅剩的一隻眼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胡澤義,嘖嘖感歎道:“嘿嘿,真是時移世易啊,沒想到老子也有坐上縣令老爺位置的這一天!哈哈,還有,老子竟然能讓一個堂堂縣令老爺跪在麵前,真是光宗耀祖啊!”


    “哈哈哈……老大英武!”


    “這縣令老爺還真是草包啊,瞧他那慫樣,我呸!”


    “沒錯沒錯,就這鳥樣,還當甚的縣令老爺?”


    一時間,公堂之上奚落放笑之聲此起彼伏,臊得胡澤義久久不敢抬頭,心中默念著希望自己能躲過這一劫。


    啪!


    一聲驚堂木落桌,嚇得胡澤義“啊”的驚叫一聲,身體抖如篩糠,磕頭連唿好漢饒命。


    獨眼龍見自己驚堂木一拍就將胡澤義嚇成這慫樣,又是一陣哈哈狂笑。


    隨後似模似樣地端坐了起來,衝胡澤義喊道:“下跪何人?有何冤屈要向本大王稟告?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臥槽,獨眼龍居然馬上進入角色,扮演起審案斷案的縣令老爺起來了。


    胡澤義知道獨眼龍這是想羞辱自己,心裏不由一陣暗罵,但為求活命不敢激怒這些山匪,隻得緩緩抬起頭來,低聲說道:“好漢,在下胡澤義,添為清源縣令。不知此番大王率眾好漢來我清源縣,有何貴幹啊!”


    “嘿嘿,俺們隻是路過清源縣,這不,兄弟們這些日子手頭緊,口糧也緊,想進城跟縣令老爺化化緣。”


    獨眼龍齜牙笑著說道:“怎麽樣?胡縣令,能否行個方便啊?”


    胡澤義微微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暗道,娘的,本官能說不行嗎?


    當即,他連連點頭稱好說好說。


    “你這廝還算識相,不像龍溪縣那個姓董的狗官,居然還敢調來泉州的駐軍來追剿咱們。”


    獨眼龍撮了下牙花子,道:“既然你這般識相,那老子跟你商量個事兒,如何?隻要你配合老子,事成之後,老子保證留你一條狗命!”


    唿!


    胡澤義聽罷,心裏沒來由地鬆了口氣,隻要能活下命來,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當即,他淡定了許多,說道:“有什麽地方需要在下配合的,大王盡管吩咐。要銀子,還是要糧食,在下都會盡量滿足好漢們。不過清源乃貧瘠之地,如果好漢要的銀子和糧食太多的話,恐怕是……”


    “嘿嘿,糧食和銀子,我們自己會拿,不需要胡縣令你費心了!”


    獨眼龍陰惻惻地笑著,說道:“老子問你,現在清源縣城裏有多少衙差?”


    胡澤義想了一下,道:“除了崔縣尉帶著十名捕快出城執行公差外,三班衙役加上獄卒和雜役,應有六七十人還在城中。”


    “什麽?崔耕那王八蛋不在城裏?”


    喊罵的不是獨眼龍,而是一臉激動的方銘。


    “咳咳,方軍師,老子在問話的時候,不要瞎嗶嗶!”獨眼龍有些不爽地訓了下方銘。


    隨後,獨眼龍又道:“既然少了十名捕快,那就更省事兒了,不錯,天助老子發橫財啊!好了,胡縣令,老子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天亮之後,以你的名義,將城中所有的錢莊、鋪肆東家,大戶人家的家主,還有三班衙役的頭頭兒,統統都請來縣衙。當然,少不了清源的縣丞大人!我要你做的事情就這麽簡單,怎麽樣?能辦不?”


    “啊?”


    胡澤義心裏猛地咯噔一下,問道:“大王這是要作甚?莫不是要……”


    胡澤義雖然慫,但不傻,約莫已經猜出了獨眼龍想要幹嘛了。


    隻聽獨眼龍道:“你甭管老子要幹甚,就問你,能不能辦?”


    “這……”


    胡澤義沉吟了一下,內心糾結至極,真要遂了這山匪頭子的心思,恐怕自此以後,這清源縣真的要傷筋動骨,窮上三百年了!那自己當這窮縣縣令還能有個屁的機會撈政績,還有屁的機會再升官?


    “胡縣令,老子再問你一遍,能辦不?”


    獨眼龍說罷,衝身邊的大水牛使了個眼色。


    大水牛會意,直接拔出腰裏的鐵環刀,大步走了下來,來到胡澤義身邊,隻見他猛地揮刀舉到半空,鋒利的刀刃遙遙對著胡澤義的脖子,甕聲甕氣地大喝一聲:“狗官,俺家哥哥問你,到底能不能辦?”


    “好漢莫要衝動!”


    胡澤義的臉色唰的一下煞白,然後連連點頭大唿:“能!能!能辦!能辦啊!”


    霎時,一股尿臊味直逼大水牛的鼻子。


    娘的,這狗官居然嚇出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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