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清源城中響過一通梆子聲。


    已進三更時分。


    此時,清源東門城樓上負責值夜的皂班差役都早已睡熟,或倚在牆邊,或坐在地上,或趴在桌上,唿嚕震天,鼻鼾連連。


    今晚皂班班頭吳瘸子依舊沒有來值夜,繼續躲家中跟媳婦在被窩裏鑽著洞。替他領著班兒的還是老油條胡三兒,外加三名皂班衙差。


    忽然,睡得正香的胡三兒側了側身子,半睡半醒地衝不遠處一名席地而坐打著瞌睡的差役叫道:“六子,好像城樓下有動靜,你去瞅瞅是什麽人!”


    不過那名叫六子的衙役並沒有起來,而是繼續耷拉著腦袋眯著眼瞌睡著,迷迷糊糊地迴了句:“三哥,這三更半夜的哪裏會有人?估摸著是野貓野狗亂竄驚著你了。睡吧,離天亮還有好些個時辰呢。”


    “呃,應該是吧,得,繼續睡。”胡三兒打了個哈欠,一翻身又繼續打起唿嚕了。


    就在這時,城樓下。


    一陣的黑影晃過,不一會兒,這陣黑影便順著石梯上了城樓。


    離上城樓就差三五步,這群黑影子止住了腳步!


    這群黑影並非別人,正是獨眼龍手底下的那幫子山匪,所有人都身著黑衣,手中執著明晃晃的鋼刀。


    領頭之人正是矮腳虎!


    隻見矮腳虎抬起手來做了一個向下摁的手勢,示意大家夥都貼著城牆蹲下。


    緊接著,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身邊的大水牛,低聲道:“水牛,一會兒登上城樓,哪個衙差敢炸刺兒,你便砍他一刀,莫要心軟。這群衙役都是慫貨,隻要咱們動起真格兒來,他們不敢抵抗的!”


    大水牛握緊了手中的鋼刀,嗯了一聲,道:“放心吧,誰敢反抗,老子宰了他!”


    “好,隻要你們控製住城樓,我就給老大發信號,讓他們準備進城!”矮腳虎道。


    這時,離他倆最近的一名山匪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有些擔憂地說道:“虎哥,牛哥,咱們這殺了官差,可是造反啊!將來是要被砍頭的!”


    嘭!


    矮腳虎伸出短短的右腿狠狠踹了這廝一腳,壓低著嗓子氣罵道:“慫貨!咱們在龍溪、莆田那邊,沒殺過衙差啊?你以為咱們現在就不是造反了?你以為咱們如今被朝廷抓住,就能不砍頭了啊?”


    “沒用的家夥!”


    大水牛也狠狠啐了那名山匪一臉唾沫,鄙視道:“既然都幹了打家劫舍殺官差的活兒,還想著過安生日子?你小子缺心眼了吧?”


    “好了,別廢話了!準備行動!”


    矮腳虎勸住了大水牛的唾罵,高高舉起手中那根沒有點燃的火把,虛空一揮,喝道:“動手!”


    噌噌噌~


    唰唰唰~


    幾十號山匪一擁而上,登上了城樓。


    大水牛舉著鋼刀一路當先,直奔胡三兒他們躲懶睡覺的地方。


    這皂班幾名衙差的心可真夠大的,直到山匪們將他們統統圍住了,數盞火把將他們照亮了,才堪堪醒轉過來。


    霎時,胡三兒第一時間蹦達起來,大喝一聲:“什麽人敢擅闖城樓?”


    喊罷之後,還左右找著自己的橫刀。


    這把橫刀是皂班唯一一把能夠禦敵的武器,還是班頭吳瘸子刻意給他留下來的。


    不過橫刀早早就被山匪們奪走了,這地上哪裏還有橫刀的影蹤?


    至於其他三名差役的武器,不是鐵尺就是棍棒,在個個手執鋼刀的山匪麵前,能頂個屁用?


    嘭!


    大水牛上前二話不說,一腳直接將胡三兒踹到了牆根兒,罵道:“你爺爺我今晚要暫借城樓一用,統統給老子蹲下!”


    話音一落,胡三兒已經飛撲在牆根兒,倒地不起,像是暈闕過去。


    而那三名衙差見狀,再見著眼前這幫人的裝束和打扮,已然知道不是善類,猜著應該是山匪襲城了。


    在四五十號手執鋼刀,且窮兇極惡的山匪麵前,還能指望三名衙差全力反擊?


    眼前這大個子蠻牛一腳就將胡三兒踢飛昏倒在地,他們哪裏還會傻到以卵擊石?


    當即,三人連蹲的功夫都省下了,齊齊跪在地上,紛紛告唿:爺爺饒命,好漢饒命!


    “日,這他媽是一群慫貨啊!”


    大水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一幕,僅僅一腳之威,就搞定了?


    這清源城樓也太好拿了!


    難怪之前方銘那家夥說,清源縣衙的衙差,全是烏合之眾,根本不堪一擊!


    這時,矮腳虎也跑了過來,見著眼前衙差跪地求饒的一幕,又扭頭看了看被水牛一腳踢昏在牆根兒下的胡三兒,不可思議地問向大水牛:“這…這就擺平了?”


    大水牛揚了揚手中的鋼刀,咧嘴笑道:“可不咋地!俺的親娘,清源縣的這幫衙差也太弱了!簡直是土雞瓦狗啊!”


    “好 ,既然拿下了城樓,那我給老大發信號了啊!”


    說著話,矮腳虎拿出火折子點燃手中的火把,然後攀到城樓最高處,衝著清源城外黑漆漆的不遠處,不斷揮舞著火把。


    這是他和獨眼龍他們定下的信號。一旦城樓拿下,便以揮動火把為號!


    “走,弟兄們,咱們去開城門迎接老大進城!”


    大水牛也沒閑著,留下兩名山匪負責看守城樓上投降的衙差,然後帶著一票人下了城樓,準備開起城門,好讓獨眼龍和方銘等人進城。


    不大會兒的功夫,獨眼龍和方銘便披著夜色,興匆匆地奔進了城。


    東門下。


    獨眼龍與一眾山匪勝利會師。


    他很是興奮地一拳擂在大水牛的胸膛上,讚道:“好家夥,你們這速度也真夠快的,居然這麽快就得手了?”


    大水牛咧嘴笑了笑,道:“這幫守城的衙差實在是太弱了,俺還沒動真格哩,便繳械投降了!”


    矮腳虎趕緊將奪城樓之事說了一通,聽得獨眼龍不迭搖頭,一副不可置信地神色,道:“看來先前真是高估了這清源縣衙啊,他娘的都是一群廢物啊,哈哈哈哈!方軍師”


    獨眼龍狂笑幾聲,招唿方銘過來,問道:“接下來呢,咱們該咋辦?索性,狠狠地搶上一通,就撤吧?”


    “對對對,讓弟兄們趕緊破開那些大戶家的門,搶糧食,搶牛羊!”大水牛急匆匆地喊道。


    “還有女人!漂亮的女人,隻要有姿色的女人,統統都帶走!”矮腳虎興奮地叫道。


    “且慢!”


    方銘突然搖頭勸阻道:“老大,咱們事先不是定好了嗎?要將清源縣城裏裏外外都洗劫一遍,這搶點糧食搶些女人,怎麽能夠?”


    這時,方銘聽完矮腳虎講述他們的奪城經過之後,心中的那份野望越發蠢蠢欲動起來。尤其是崔二郎、崔氏酒坊,他的報複心越發強烈起來。


    “嗯?”獨眼龍伸手示意矮腳虎他們先靜一靜,然後問道,“方軍師,你的意思是先控製住清源縣城,然後狠狠地洗劫一遍?”


    “那是自然,來都來了,幹嘛打個秋風就走?”


    方銘眼神熾熱地盯著獨眼龍的臉,說道:“老大,這清源縣城不僅有大戶人家,還有商鋪、酒坊,還有錢莊……你真的甘心隨便搶點糧食和女人就走?”


    “那啥,老大,方…方軍師說得對,來都來了,索性幹票大的唄!”大水牛點頭讚同道。


    矮腳虎這時也覺得方銘這提議好,偌大的一座縣城,蘊藏著多少財富啊,還有女人……


    當即,他也附和道:“對,索性將清源城徹底拿下來,殺光這裏的衙役,隻要三天,老大,隻要三天的時間,咱們就能將清源城中值錢的東西和漂亮的女人統統帶走。嘿嘿,隻要這三天內咱們封鎖消息,等著泉州府衙那邊增兵過來,咱們早已逃之夭夭,留下一座空城給他們!”


    “嘶……”


    獨眼龍略微沉吟了一下,猛地擊掌喊道:“他娘的,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反正以後被朝廷抓住了,左右都是個死!幹了!!!”


    聲音落罷,他一把拉過方銘的胳膊,問道:“方軍師,你說咱們怎麽幹?”


    “嗯,依在下之見,咱們必須留下一些弟兄控製住東門。隻要控製住這進出清源城的唯一通道,就不擔心消息外泄了。”


    方銘讀過幾天書,也看過幾篇孫子兵法,比起獨眼龍這些武夫而言,絕對屬於軍師型人物。


    他首先將消息外泄,泉州府短期內增援的可能性給掐掉,然後繼續說道:“接著呢,咱們集中所有人殺向崇文坊那邊!”


    獨眼龍不解道:“為何要先去那邊?”


    “因為清源縣衙就在那兒!”


    方銘陰惻惻地笑了笑,道:“隻要咱們將縣衙拿下,把縣令老爺控製住,那這清源縣城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中!”


    獨眼龍頗為讚允地點了點頭,道:“擒賊先擒王嘛,是這麽個理兒。好,矮腳虎,老子命令你留下十個弟兄,親自替老子把守東門城樓,不準放一個人出城,聽見沒?”


    矮腳虎嗯了一聲,拍著胸脯應道:“老大放心,保證一隻蒼蠅也飛不出清源城。”


    “好,水牛,還有方軍師,帶上剩下所有弟兄,咱們一起殺向清源縣衙!”


    獨眼龍掃了一眼在場所有山匪,許諾道:“誰替老子生擒了清源縣令,這三天內,在清源城中女人隨便玩,銀子你能拿多少,算多少!都聽清了沒?”


    “聽清了!”


    “殺啊!”


    “攻下縣衙,活捉了清源縣令!”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山匪?


    霎時間,四十來號人在方銘的帶路下,氣勢高漲,手舞鋼刀,一路直奔崇文坊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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