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煙的意識從昏迷許久的黑暗中蘇醒過來,首先感受到的,是鼻腔中濃鬱的藥味和胸口間的包紮束縛。指尖輕輕一動,連帶著全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傳來的巨大痛苦,讓他頃刻間滲出一身虛汗。


    沒死?


    這是花無煙的第一反應。


    即便花無煙沒有去過陰曹地府,也知道牛頭馬麵不會讓他舒舒服服躺著,甚至還好心給他在傷口上藥。迴憶起昏倒時的場景,絕對是十死無生的局麵,難道是落在了葉良辰手中,他想將自己醫治好後再百般****?


    花無煙心中猛然一驚!


    如果是那樣,還不如死了痛快。


    花無煙費力睜開眼,躍入眼簾的是一張充滿驚喜的黝黑臉龐。


    “少白石大人醒來了,少白石大人醒來了!”


    巨大的吼聲讓花無煙有些呆滯。


    口中吐沫亂飛的家夥這麽眼熟,不就是塔氏一族下一任土司塔多嗎?


    怎麽會落在他的手中?


    不會是被寶年初音踢斷了人家的命根子,來找自己報仇的吧


    看塔多的慶幸表情也不像啊


    在花無煙胡思亂想之際,屋中接二連三湧入十幾個壯碩漢子,臉上都帶著相同的驚喜和雀躍,紛紛扯著嗓子喊道:“少白石醒過來了,拓跋白石大人顯靈了!白石大人顯靈了!”


    花無煙驚出一身冷汗。


    拓跋白石顯靈了?


    不是隻有過世的人才能稱為顯靈嗎?


    難道棺材臉遇害了???


    身在白石峰的拓跋白石,被某人“惦念”後猛然打了個噴嚏,嚇得麵前幾位匍匐著羅婺人首領姿態更加卑微,其中兩位膽小的身如篩糠,估計白石大人再有個風吹草動,就要活活嚇死在那裏。


    另外幾位首領也沒強到哪去,頭深深埋在地上,衣衫已經被冷汗濕透,支撐身體的雙臂有些不由自主的擺動。


    他們幾個剛對白石大人描述完姚平關裏的經過,其中的細微末節不敢有絲毫隱瞞。


    少白石大人竟然在自己地盤上被圍攻差點致死!


    別說白石大人會心生怒意,就連羅婺人都怒火中燒,恨不得將罪魁禍首的腦袋摘下來呈給白石大人。但少白石深陷險地這樣的事,千百年來都不曾聽聞,更不知如何處置,何況牽扯到西風王朝的守關將領,弄不好就是兩個王朝戰事的導火索。鑒於茲事體大,幾人琢磨一番,還是決定稟報白石大人後,讓穀神之子親自進行定奪。


    等他們東拚西湊結結巴巴說完之後,拓跋白石臉色陰沉似水。


    身為薑氏一族成員,姚平關安平將軍的小舅子,聯合南雨王朝的修士,竟然將剛下山的寶貝傳人打了個半死?!


    由於怒到極致,拓跋白石黝黑的臉上,反而卻露出了一抹陰璨璨的笑容。


    如果對於以前知道他手段的人來說,這個笑容,絕對是天下最恐怖的事!因為拓跋白石以前狂屠大夏十八部落時,露出的就是這種笑意。


    拓跋白石將旁邊桌子隨意一捏,堅硬如鐵的石桌一角已經碎成齏粉,心中暗道:多年來未見血腥,看來中原已經忘記了天下第一魔的名頭。一個西風王朝的小小守關將軍,都敢蓄意謀殺少白石?!山裏的數百萬羌人是該露出自己的獠牙了,再這麽下去,以後不得被人騎到白石峰上拉屎撒尿!西風王朝得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打定主意後,拓跋白石也不理會跪在麵前的幾人,徑直走向白石峰上隱蔽的一處石室。


    薑氏一族乃是羅婺人中排名靠前的部落,人口已達到十幾萬,位於八千大山最東邊,和西風王朝接壤。


    薑氏一族發展成如此大的部落,薑氏土司居功至偉。


    土司名叫薑勒,快要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在土司寶座上穩坐四十餘年,依舊不肯放權到兒子手中,在薑氏一族內可謂是年高德劭。


    薑勒恰逢今日重孫誕生,四世同堂,年近八旬的老人一時興起,別人敬酒時酒到杯幹,灌下去不少烈酒。現在酒意上頭,正躺在竹製的搖椅上打盹,已經快要酣然入睡。


    “族長大人,不好了!”


    急促的喊叫聲從門外傳來,將竹椅上的薑勒嚇得猛然清醒。


    “混賬玩意!有什麽要緊事不能等到我睡醒後再稟報!還這麽大的嗓門,你奔喪呢!”


    薑勒雖然已經八十上下,但脾氣依舊火爆,被吵醒後的惱怒加上酒意,就連急匆匆趕來的是族內頗有權勢的大長老,都免不了被他劈頭蓋臉臭罵一頓。


    大長老今年也有七十多歲,經過劇烈的奔跑後,黝黑褶皺的臉上掛滿了汗珠,雙手放在膝蓋上不斷喘著粗氣。


    “有屁就放,沒屁就滾!”


    薑勒土司沒好氣吼道。


    大長老大口喘息之後,才緩過勁來有力氣說話,斷斷續續說道:“白石白石大人傳來傳來神諭了。”


    本來已經將眼睛重新閉起來的薑勒,聽到這句話後頓時酒意全消,直接從竹椅上一躍而起,吹著胡子罵道:“你個老雜種怎麽不早說!”


    大長老幽怨看了土司一眼。


    薑勒竟然像小夥子一般,從竹椅上敏捷跳了下來,拐杖都忘記去拿,一瘸一拐小跑著,直接衝去用來傳達神諭屋子的方向。


    翌日。


    城裏的騷亂還讓人心有餘悸,那些平日裏不愛生事的羅婺人,怎麽像老婆被搶了似的,和城裏駐防的兵卒廝殺了起來?


    到了今天,誰也不敢明麵上再提及此事,隻是坊間酒肆裏有些喝多的漢子有膽子胡咧咧幾句。


    安平將軍好像也不願多生事端,沒有下令抓捕惹是生非的羅婺人。這件死傷上百人的驚天大案,就像是沒發生過一般,稀裏糊塗的擱置在一旁。


    吳三刀是姚平關的城守,此時他正坐在寬大的木椅上,手指來迴敲擊著把手,嘴中哼唱著羅婺人特有的小調,雖然吳三刀是正兒八經的西風人,但拗口的羅婺小調卻在他嘴裏唱的有滋有味。


    吳城守今年已經五十有餘,調來這姚平關守城門已經二十多年。按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依照他的資曆,怎麽著也能熬上個七品以上的官職。


    可是一沒背景,二沒銀子,拍馬屁也經常拍到馬腿上,致使吳三刀混到現在還隻是個九品小吏,默默無聞地守著姚平關巍峨的國門。


    由於這些年來羅婺人沒有一絲想要侵吞西風王朝國土的意思,所以吳三刀的日子雖然過得有些清淡,但也能苦中作樂,享受著不易的太平盛世滋味。


    比起幾十年前的兵戈擾攘的日子,還是安靜祥和的歲月舒坦一些呐。


    吳三刀是個很知足的人,加上自己歲數這麽大了,升官的事就不再尋思,隻是想辦法多攢些銀子,好給家中三個兒子挨個娶上媳婦,也讓吳家的香火傳承下去。


    吳三刀也被同僚們戲稱為,隻要城守一人,便可擋住百萬羅婺人。有個略懂詩詞歌賦的兵士,還作了首詩來打趣他。


    幾千裏來連綿山,盡藏黑蠻數百萬。


    若使吳家城守在,羅人不渡姚平關。


    隨口念了幾遍還算押韻的詩句,吳三刀脾氣好,灑脫一笑,並未放在心上。正在他有些倦意,想要躺在椅子上歇息一會的時候,城樓上急匆匆跑來一個兵士,汗流浹背,指著西邊,口中倉皇喊道:“吳頭,黑蠻,都是黑蠻!”


    吳城守打了個機靈,趕忙從椅子上跳起,往關外看去。


    目所能及之處,密林中湧出鋪天蓋地的羅婺人!粗略一看,起碼就有幾萬之眾,後麵不斷增加的,讓他們的數量急劇增加。


    他們手中都握著不同的兵器,有的拿著弓弩,有的舉著槍矛,有的揮著鐮刀,甚至有的拿著個糞勺。其中大部分以青壯年居多,也不乏臉龐稚嫩的少年和白發蒼蒼的老人。


    首當其中的,竟然是位舉著拐杖的老翁!吳三刀眼神好,認得出是薑氏一族的土司大人,雖然薑老頭連道都走不動了,可還是讓幾個漢子輪流背著他前行。


    看得出來,這些羅婺人氣勢洶洶,肯定不是來姚平關串親戚的!


    吳城守望著密密麻麻的羅婺人,腦袋有些轉不過來,有點頭暈惡心。多年來的軍中生涯還是讓他迅速做出決斷,不能讓這些羅婺人進城!


    吳城守扶著城牆上的青磚,用來支撐連連晃動的身子,連忙衝著負責城防的幾名士卒重複喊道:“關城門!放吊橋!關城門!放吊橋!”


    可是沒等吳三刀喊出幾聲,脖子就驟然一疼,暈暈乎乎向後倒了下去。


    吳三刀身後有位皮膚黝黑的兵士,舉著刀把,憨憨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沒有了將領指揮,久疏戰陣的兵士們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打?對麵羅婺人一人一口吐沫,就把自己淹死了!


    跑?暴亂過後,追查下來還是死路一條。


    沒等他們做出抉擇,數千名羅婺人的先鋒,就已經衝過吊橋,進入了姚平關。


    守城的士兵全嚇得癱軟在地上,兵器也丟在一旁,絲毫沒有反抗的勇氣。正當他們準備被黑蠻分屍的時候,羅婺人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從身旁直接衝了過去。


    等到如潮般的羅婺人進入城中,和同樣皮膚黝黑的族人匯集到一起,十幾萬的隊伍繼續擴張,直接達到了駭人的二十多萬!


    這是一個令所有人恐懼的數目!


    帶兵捉拿花無煙的校尉,早已經被軍中的羅婺人剁成了肉泥,盔甲鋥亮的漢人兵士,卻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反而躲在一旁,生怕遭受無妄之災。


    除了帶頭的校尉,羅婺人沒有再濫殺一人。


    他們的目標極為一致,那就是安平將軍府!


    因為安平將軍的小舅子葉良辰,妄想弑殺他們的少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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