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


    這條長達幾千裏的玉帶,將中原沃土分作南北。


    秦嶺自古便稱作中原龍脈,南望巴蜀,北鄰八百裏秦川,其中流淌的河流,澆灌孕育了十幾代王朝。


    傳聞先秦時李聖人,在此著出被奉為道家無上瑰寶的《道德經》後,飄搖升仙,此後便被視作道教起源之地,引得無數修道弟子來此瞻仰叩拜。


    更有前朝不少詩詞大家來此飲酒賦詩,流傳出許多千古佳句,引得無數士子趨之若鶩,都來這秦嶺上相仿相效賣弄風流,不過大多都是東施效顰,與先賢的文采,差距甚遠。


    鄂禪三人正好行至此地。


    正值寒冬,官道上並沒有什麽行人,二蛋扛著大包小包,垂頭喪氣邁著步伐。


    出行十幾天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足,還得早早起來趕路,這讓他叫苦連天,直嚷嚷要迴村子裏去,可每次迎來的都是鄂老頭吹胡子瞪眼,碰到他老人家心情不好時,頭上還得被彈幾個腦瓜崩。


    哎,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呐!


    正當他長籲短歎時,突然飄來了一陣極為濃鬱的燉肉味,二蛋眼睛瞬間睜大,鼻子快速聳動幾下,真他娘咧香啊!


    往前望去,一間不大的茅屋臨街搭建,掛著一幅幌子,寫著“百年老店”四個字。濃濃白煙從屋子的煙囪上不斷湧出,彌漫四溢的香氣,正是這間小食肆傳來。


    二蛋扭過頭,本想要招唿師傅和大淳哥去那裏解解饞,沒料想,不等他張口,兩個身高馬大的人影從身旁疾馳飛過,徑直衝進那間食肆。


    “師傅,大淳哥,等等俺啊!”


    被遺棄的二蛋高聲唿喊。


    飯館裏不大,僅夠放下三張桌子,這時還不是飯點,還沒有什麽客人,微胖的老板正在熬製鍋中的肉食,看到有人進入店裏,手腳麻利的將桌子擦拭幹淨,笑盈盈問道:“客官想吃點什麽?”


    鄂禪大馬金刀坐下,指著鍋中問道:“你那裏麵弄的是啥?”


    小店老板賠笑答道:“那是燉的牛肉,本店特色,從俺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手藝,您老嚐嚐不?”


    鄂禪大手伸出,沉聲道:“五斤。”


    聽到客人這麽豪爽,小店老板心裏樂開了花,這年頭日子都不好過,這麽大的主顧也不容易碰見,不過這麽大的量也有點駭人,他趕忙解釋道:“這牛肉頂饑,平常人吃半斤就飽了,要不我先給您先上兩斤,您先吃著?”


    鄂禪揮揮手,笑道:“不用,直接上!”


    小店老板幹笑兩下,準備去切牛肉,忽然聽到那老頭又說道:“你倆吃多少,自己要。”


    “俺吃三斤。”


    “俺也吃三斤。”


    大淳和二蛋一前一後答道。


    小店老板猛然一驚,感情剛才那老頭要的五斤是他自己吃的?那倆小的也各吃三斤?這也太嚇人了。


    不過看到這三人也不像常人,尤其是那老頭,雖然胡子頭發都白了,但那身形極為壯碩,他也活了四十多年了,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幾個這麽威武的。


    腹誹幾句,小店老板就開始忙活。


    鄂禪透過門簾縫隙,看到綿長的山嶺上有座凸起的關隘,殘破不堪,像是已經無人駐紮,連用來防禦的圍牆都倒塌大半,已經沒有任何用處。


    鄂老頭指著那座廢棄的關隘問道:“小老弟,那座破關以前是啥地方?”


    小店老板頭也不抬,隨意答道:“將軍關。”


    鄂禪心頭一顫,想起了那位故人。


    那個家夥名叫淩東,以前官至西風王朝三品雲麾將軍,可謂是整個西風武官裏都排的上號的人物。


    淩東出身窮苦,不到十四歲就從軍入伍,每次陣前廝殺,他都是衝在頭一個,即使是官職越做越大,也是如此。他爬上雲麾將軍的位置後,全身傷痕不下百處,這身金黃甲胄,是他正兒八經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


    隻不過姓淩的家夥好色如命,每次俘虜女人,都逃不了他的魔爪。淩將軍最喜歡的就是在疾馳的戰馬上,做那快活事,完畢後,就將女子重重拋於馬下,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天下太平後,淩東就往家中娶了幾十個貌美的小妾,即便是這麽多沒人服侍他,還不知足,每天不去窯子裏逛兩圈,就渾身不自在。


    除了這些,他還有一些粗人的通病,鞭撻兵士,常常酗酒,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是位人見人怕的愣頭青,由於行二,許多人咬牙切齒罵他為淩二愣子。


    可淩東是百戰將軍,戰功彪炳,不少人把他恨的牙根癢癢,也沒什麽辦法。就連皇帝也對他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不是惹出潑天的禍事,也就不計較他的這些過錯。


    可有次淩東卻闖了大禍,這位雲麾將軍色迷心竅,竟然對一位禮部尚書家的大小姐生了歹念。他可不管什麽尚書家還是仆射家的閨女,幾斤酒下肚,就趁著天色漆黑,悄悄地摸到了小姐的閨樓旁。正要進樓時,被尚書家豢養的高手擒住,要是讓他上了樓去,還不定惹出多大的禍事。


    第二天怒不可遏的禮部尚書,就將他五花大綁押到金鑾殿上,皇帝一氣之下,將他貶到這秦嶺的關隘中,當了個守關的校尉。


    這個大老粗也沒啥怨言,反正有人殺,有酒喝,有女人睡,那就相當知足,做到多大的官,對於他來說,沒個鳥用。


    那年蠻子入關,打到這座關隘下,當時這裏還不叫將軍關。


    這個惡名昭著的家夥,率領著不到一百兵士,在沒有任何旨意和援兵下,苦苦守了二十三天。


    那些天中,無水無糧,幾乎夜不能寐,每天都在廝殺中渡過。關隘下麵,幾乎被他殺成了一個血紅地獄,被他砍殺過的蠻子屍體,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在草叢中鋪滿了厚厚幾層。


    到了二十三天時,淩東原本二百多斤的雄壯體魄,幾乎還剩下不到一百斤,周圍已無一兵一卒,他的身上插滿了蠻子獨有的箭矢,不下幾十支,遠遠看去就像個刺蝟。


    據說他死時的最後一句,極為無恥下流,卻被不少百姓相繼傳頌。


    “老子去下麵日閻王爺老婆嘍!”


    百姓們也不知為何,把那個聲名狼藉的校尉深深記在了心裏,這座關隘,也不切實際的取名叫做將軍關。


    鄂禪想起那個亦敵亦友家夥的臨終言行,哭笑不得,要了一壇酒水,倒入碗中,舉向將軍關處,輕輕說道:“淩二愣子,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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