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隨意在他耳邊嘀嘀咕咕,野竹聽完,更不情願了,但還是跟同僚做事去了。


    於是晚上,關承酒就聽說了府裏出了事。


    一說是有白事,因為王妃買了很多紙紮品送到府裏,甚至定做了口棺材,一說是王妃好奇葬禮是什麽樣的,正在找人陪他過家家,還有一說是王府鬧鬼了,王妃是為了安撫那些鬼怪。


    總之謠言五花八門,離譜中又透著一絲詭異的合理,非常有他家王妃的風格。


    關承酒隻好讓人迴府問了一下,得到的迴答是王妃忽然對紙紮品感興趣了,還讓去詢問的暗衛捎了一套紙紮的文房四寶來。


    該說不說老板的手藝的確很好,紮得非常精致,就是怎麽看怎麽不吉利。


    關承酒頭疼,讓人迴去交代他別鬧得太大,便由著他去了。


    宋隨意滿口應下,轉頭就跟野竹擠眉弄眼:“我是不是很聰明。”


    “我比較希望王妃能把聰明才智用在別的地方。”野竹苦哈哈道,“現在您就算把王府燒了當陪葬品,王爺怕是也覺得是謠言了。”


    雖然這也多虧了宋隨意平時真的很愛瞎搞。


    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我有自己的府邸了。”宋隨意指了指放在不遠處地上的紙宅子,“你說我在匾額上寫什麽好呢?”


    野竹猶豫了一下,說:“宋府?”


    “可那是我一個住的。”宋隨意不情不願道,“寫宋府的話,等我爹死了,我不是得分給他住,我才不要跟那個油膩老男人一起住。”


    野竹:“……我覺得您不需要想得這麽現實,說不定下邊是一人一戶呢。”


    “可這很重要。”宋隨意想了想,去拿了毛筆,蹲在旁邊一筆一劃給那匾額寫上字。


    野竹探頭過去看,就見宋隨意在上頭端端正正寫了幾個小字門票二兩。


    野竹:“……”


    “王妃,您怎麽這麽寫啊!”野竹驚了。


    “是不是太便宜了?可是再加一個字排版不是很好看,早知道寫九兩或者九百九了,唉也不知道下麵的物價怎麽樣。”宋隨意苦惱道。


    野竹:“……我覺得這不是重點。”


    但宋隨意對重點沒興趣,已經滿意地收起筆,繼續去巡邏他準備的家產了。


    “雖然準備了這麽多,但是我也用不上。”宋隨意歎了口氣,“你說要是沒人在下麵收的話,是不是就充公了?”


    野竹聞言卻是重重鬆了口氣:“沒人收更好,王妃喜歡這些,讓王爺給王妃買真的,除了那門轟天炮應該都可以買到的。”


    “你不懂。”宋隨意搖頭晃腦地進了屋。


    這裏是西苑的一個院子,有些偏僻,平日裏也就偶爾打掃一下,是宋隨意忽然說要用,才裏裏外外清理過,不過看上去依舊冷清沒什麽人氣,還陰嗖嗖的,不過做靈堂正合適。


    宋隨意大致看了一下房間的情況便迴去了,然後挑燈夜戰,把靈堂的設計圖畫完,第二天便叫了人來布置。


    野竹:“……”


    他看著宋隨意在旁邊監工,一言難盡道:“如果王妃對別的事也有這麽上心就好了。”


    “能有什麽事比這重要呢。”宋隨意一邊喝茶,一邊吃著糕點,監督完他們掛好靈幡,再把東西都擺好,這才重新去到喪葬品店問定做棺材的事,順便挑了塊豪華牌位。


    “墓碑也要麻煩你們。”宋隨意把準備好的紙遞給老板,上頭寫了他要刻的內容,除了名字,就是一句墓誌銘,簡單粗暴。


    老板拿著這東西覺得有些燙手。


    雖然街坊間各種傳聞他都聽過,但說實話,王妃準備的這葬禮,豪華不說,還非常全麵,如果真的隻是過家家,有必要把牌位跟墓碑都準備好嗎?


    他想到前些天挺聽人提起過王爺和王妃不和的事,忽然有些同情這位王妃。


    聽說夫夫倆不知道什麽原因吵了架,王爺氣得進宮住去,已經好些天沒迴府了。


    他想一定是很嚴重的事,不然王妃也不至於這麽尋死覓活的。


    雖然這個尋死覓活跟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路子不大一樣,卻還要嚇人。


    他幹這行久了,人也見得多,能來這種地方買東西,大多都是家裏有人出了事,傷心的、麻木的、漠不關心的、甚至歡天喜地的,他都見過。


    但來給自己買的,多是些行將就木的老人或病入膏肓的年輕人,給自己準備葬禮,那心情都好不到哪去,可這位王妃卻很高興似的,認認真真地籌備著,多人呐。


    覺得人的不止有老板,連王府的人都有些害怕。


    他們一開始並不信外頭那些傳言,但這些天王爺一直不迴來,王妃又成日泡在那靈堂裏,心情好得像是有些瘋癲。他們不敢問太多,但私下都在說外頭的傳言說不定是真的。


    於是王府的氣氛逐漸壓抑了起來。


    而府外卻也沒好多少,漠北那邊時不時傳來胡人不安分的動靜,端王跟肅王動作又頻頻,雖然都是暗地裏的,但街頭巷尾總有那麽一點風言風語,一傳十十傳百,便成了那些夜裏鬼殺人的恐怖故事。


    於是這京城雖說依舊熱鬧,但熱鬧底下卻忽然鑽進去一層說不出的沉重。


    風雨欲來。


    這種壓抑在一個凜冽的冬日傍晚、黑白交接的時刻被引爆了。


    彼時宋隨意已經布置好自己的靈堂,正在考慮要擺什麽供品,幾個精兵過來刷啦啦將他護住了,為首的人行了個禮:“王府被包圍了,這邊危險,還請王妃到東苑暫避。”


    宋隨意聞言,歎了口氣,將菜單交給野竹:“你讓廚房照著做,明晚擺上,還有,先前那些說想跟我合葬的,等明天事情平息了,讓他們過來吧。”


    野竹愣了愣。


    他陪宋隨意胡鬧了這麽久,宋隨意總是用開玩笑似的語氣,第一次聽宋隨意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說這句話,心髒忽然像被冰了一下。


    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那種憤怒和不爽,而是一種難以置信的恐慌,像是一塊巨大的冰把他壓進數九寒天的湖水裏,冷連他脊骨都滲出寒氣。


    有一瞬間他想,可能王妃真的要走了。


    野竹眼淚忽然就下來了,卻隻是狠狠抹了一把臉,說:“好,我去跟他們說。”


    宋隨意拍拍他的肩膀,跟著侍衛一起迴了房。


    這次讀檔,他總是在睡,倒頭就睡,這次也不例外。


    他洗漱完便上了床,躺下沒多久便睡著了,好像府外那些紛擾、屋裏那些盯著他的人、以及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死亡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睡得極沉。


    而此時皇宮內卻是一片混亂,肅王謀反,帶著人馬衝進皇宮,被禁衛攔住,肅王憑著不大的差距拿下了禁衛,準備直搗紫宸殿時,被端王攔住了。


    端王踩著肅王的戰果,殺進內宮,然後被關承酒攔在了紫宸殿前。


    關玉白被母後抱在懷裏,害怕得整個人都縮著,隻露出一雙眼睛朝緊閉的殿門看去。


    他聽見皇兄的聲音,聽見了皇叔的聲音,還有刀劍碰撞發出來的、似乎永無止境的打殺聲。


    他拉了拉母後的衣袖,說:“母後,我害怕。”


    “怕什麽?”太後朝他笑了笑,指著殿門的方向,說,“你要看清楚,看清今晚發生的一切,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到那時候,你要學會自己去解決,明白嗎?”


    關玉白咬著唇搖搖頭,眼眶有些紅,小聲道:“可是我好怕。”


    太後歎了一聲:“你皇叔還在,不怕。”


    於是關玉白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無所不能的皇叔,又安心下來很輕地“嗯”了一聲,依舊緊盯著門外的動靜。


    不知等了多久,門外的聲音逐漸弱了,關承酒冷若堅冰的聲音響起:“降者不殺。”


    緊接著便是士兵們整齊又堅定的齊唿:“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關玉白頓時被嚇了一個激靈,他扭頭看向母後,太後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你是皇帝,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站好。”


    她說著將關玉白放下,整理好衣冠。


    關玉白有些不情願地站在屋裏等著,很快關承酒便推門走了進來。


    他今天換了一身玄甲,上頭濺了血,本該鋥亮的戰甲頓時失了光彩,在黑夜裏像是裹了一件漆黑的衣袍。


    待走近時,關玉白才看見他臉上也沾了血,臉色陰沉著,眸中還有未散去的冰冷殺意,周身彌漫著一股新鮮的血腥味,像是話本中殺人的鬼,和關玉白印象中那個隻是有點兇的、無所不能的皇叔完全不同。


    關玉白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陛下,人已經抓住了。”關承酒冷聲開口,“還請陛下處置。”


    說完,就有幾個侍衛押著兩個人過來了。


    關玉白認識他們,是他的皇兄,前幾日還笑眯眯跟他打招唿的皇兄,此時看著他的眼神隻剩下嫉妒、怨恨、以及濃到要溢出來的不甘,好像下一刻他們就會撲上來咬他,隻是被他的皇叔攔在了那裏。


    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


    如果沒有關承酒,他和母後今晚都會死在這裏。


    “我、我不知道。”關玉白低著頭,囁嚅道,“皇、皇叔決定就好。”


    關承酒轉眼看向那兩人,略一沉思,拔劍就砍了過去。


    “刷刷”幾下,端王跟肅王都發出慘叫,手腳開始流血。


    關承酒抬手,押著他們的侍衛立刻鬆手。


    端王跟肅王立時軟倒在地上,怨恨地看著他,端王聲音怨毒道:“關承酒,你就沒想過……”


    “如果你的舌頭也不要,我可以幫你。”關承酒冷冷看著他們。


    關玉白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關承酒是挑斷了他們的手腳,讓他們從此成了廢人。


    他背上頓時冒出一層冷汗,低著頭不敢說話。


    關承酒擺擺手讓人退下,太後見狀也起身,柔聲道:“既然已經解決,那哀家便迴去了,小九,你跟陛下說會話。”


    “是。”關承酒應下。


    於是太後便也走了。


    關玉白攥著手,滿腦子都是兩個皇兄方才流著血的樣子,死死咬著牙才忍住沒去拉母後的衣袖。


    “陛下。”關承酒伸手,想摸摸那個顫抖的孩子。


    關玉白下意識躲開了,隨即臉色一變,害怕地看著關承酒。


    關承酒臉色也陰了:“害怕?還是覺得他們可憐?”


    關玉白皺起眉,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他們可憐,那些將士不可憐?”關承酒冷著臉,一把抓過他的手臂,半拖半拽地將他帶了出去。


    比起紫宸殿內,殿外可以說是血流成河,沒來得及收斂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像是人間煉獄。


    關玉白嚇得臉都青了,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哆哆嗦嗦地從關承酒手裏抽出自己的手臂,不斷地往後退。


    這一刻,關承酒的失望幾乎到了頂點。


    他想起皇兄臨終前說的話,難得的……覺得皇兄做了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錯誤決定。


    關玉白根本不適合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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