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承酒這會的確不在,隻有關玉白在紫宸殿,聽說皇嬸嬸帶了不少人來給他,便叫了進來,結果一聽人都是懵的。


    平日裏皇叔總教他處理朝中政事,他還是第一迴碰見這種事,根本不知道怎麽處理,隻能絞著袖子忐忑地等人去叫關承酒來,然後巴巴地看著太傅。


    宋元修神色複雜,也不知該說點什麽,隻能一直低頭喝茶。


    過了一會,王府的侍衛帶著姚家的人過來了,一起的還有太皇太後跟宋隨意。


    見到人,關玉白立刻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給他們行禮:“皇祖母,皇嬸嬸。”


    太皇太後點點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笑道:“承酒還沒來?”


    關玉白乖巧地點點頭,有些猶豫地看著這滿屋子的人。


    太皇太後牽過他的手,到主位上坐下。


    宋隨意也跟著過去,陪著她處理這件事。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要不要追究到底。


    姚家人也不全是蠢貨,多少知道攝政王的脾性,本想咬著攝政王不喜追究這點做文章,卻沒想到太皇太後竟是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架勢,旁邊還有個宋隨意在拱火,沒幾句話就把整個姚家都架在火上烤,就連宋家也被說得頭都不敢抬。


    尤其宋雲華,姚蕊是他老婆,姚家那邊的小動作有不少都是他默許的,那邊也知道點分寸,從來不給他惹些不該惹的事,卻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一捅婁子就給他捅到皇上麵前來了。


    他有些怨憤地瞪著宋隨意,卻不敢說話。


    宋隨意看他那樣,不由得有些好笑,走過去問他:“爹,看來您很生氣啊。”


    宋雲華聞言,低低罵了他一聲“逆子”。


    換做以前,宋隨意根本不會跟他多浪費口舌,對於這個爹,他早就失望透頂了。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從宋雲華這裏下手,勸他不要去做那些會連累全家的事兒,可這個人利欲熏心,又不知天高地厚,對於宋隨意的勸誡隻當是笑話,別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是上了斷頭台還不覺得自己有錯,隻是運氣不好罷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人也算有能耐了。


    不過他今天心情好,倒是不介意跟這個便宜爹嘮嘮嗑,趁著太皇太後在處理姚家的事,宋隨意在宋雲華身邊坐下,說:“爹很喜歡姚蕊吧?”


    宋雲華冷著臉:“她是你娘。”


    “我娘早就死了,牌位不還在祠堂擺著,爹你那麽久沒去看過她,難道不怕我娘想念,半夜來找你嗎?”宋隨意說著,看宋雲華臉色微變,不由得在心中暗笑,“還是王爺覺得端王能耐,什麽都做得好,就連抓鬼也不在話下?”


    宋雲華陰著臉:“你在胡說什麽?關端王什麽事?”


    “爹心裏應該比我清楚。”宋隨意道,“你不想活,大可去跳樓去跳湖或者喝下一罐毒藥,總歸是有辦法的,而不是拉著全家陪你一起死,話我放在這裏,如果有一天出了事,希望你別那時候才想起來你是宋家的人。”


    他說完,也不管宋雲華是什麽表情,起身迴了太皇太後身邊。


    姚家已經被收拾了,借著這個機會,宋隨意也提了提京中的傳聞,他一字不漏地複述了一遍,這才問他們:“這些話可都是你們在四處散播?”


    姚家人一聽臉都白了,連連磕頭,就差舉著手發誓了:“王妃明鑒,您就是給我們一百個膽子,我們也不敢編排王爺啊。”


    姚炳平日裏囂張慣了,對著太皇太後不敢說話,但對著宋隨意這個可以算他表弟的人,那點毛病就又冒出來了,忍不住小聲迴了一句:“我們編排他幹嘛?又沒什麽好處?”


    “你也知道做事要好處啊?”宋隨意笑眯眯道,“王爺在京中的名聲不好,百姓就會怕他,那不是更方便你打著攝政王府的旗號去外頭招搖了嗎?我看這件事情就是你做的吧?”


    這帽子一扣下來姚炳都懵了,直到他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才迴過神,連忙道:“你別血口噴人!我根本沒傳過這種話!”


    “不是你,能是誰?”宋隨意道,“王爺素來和善,也不與人結怨,除了你們,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去傳他這種謠言。”


    當他說出“和善”兩個字的時候,別說姚炳,就連坐在他旁邊的太皇太後和關玉白臉色都露出些許古怪。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句話的,關承酒那個人到底哪裏跟“和善”扯得上關係了?


    但宋隨意神色認真,完全看不出半點玩笑的痕跡,好像他真的是這麽認為的。


    當著他、當著太皇太後的麵,姚家人也不敢反駁說關承酒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神,隻能磕頭求饒。


    於是宋隨意把鍋一推:“不如這樣,你們去查,查出這件事是誰傳出來的就饒了你們,要是查不出來就加倍罰。”


    姚家一聽剛想拒絕,就聽太皇太後拍板道:“就這麽定了,你們的懲罰暫且延後,哀家也累了,都下去吧。”


    話說到這兒,姚家不敢再說什麽,隻能盤算著到攝政王府去找關承酒,於是都行禮退下了。


    太皇太後將目光轉向宋雲華和姚蕊:“治家不嚴……”


    他剛想說話,就見一道人影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屋裏人立刻跪下行禮:“參見王爺。”


    關承酒沉著臉走到太皇太後麵前,目光冷冷地掃過宋隨意,最後落在關玉白身上,說:“陛下今日的功課都做完了嗎?”


    關玉白聞言瑟縮了一下,又生生忍住了,低頭坐在旁邊,乖得像隻小鵪鶉。


    太皇太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也越發理解宋隨意今天這一出究竟是想做什麽,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主動開口解圍:“這事不怪他們,是哀家自己聽說了,便過來看看。”


    這種話唬唬別人還行,但關承酒很了解自家母後,知道她不會管自己的閑事,八成又是聽人嚼了舌頭,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也不好反駁,便也沒說什麽,隻是又看了宋隨意一眼。


    宋隨意能勸服太後,現在又有了個活生生的例子,有人撐腰他也不怵了,甚至還朝關承酒拋了個媚眼。


    這些事本來就該關承酒處理,現在他迴來了,太皇太後便不管了,關承酒也沒推翻她原先做的決定,狠狠罰了宋雲華跟姚蕊,便把宋家人都打發走了。


    等人都走了關承酒又將人全部叫走,屋內便隻剩了四個人。


    他正要質問宋隨意,就聽太皇太後道:“正好哀家有件事要同你說,皇帝,你先跟隨意到屋裏休息會。”


    宋隨意一聽,立馬拉著關玉白溜之大吉。


    屋裏便是關玉白平日休息的地方,桌上還放著他未做完的功課,估摸著是剛剛忽然被人叫走,沒來得及讓人收拾。


    宋隨意溜溜噠噠走過去看了一眼,關玉白剛學寫字沒多久,字還有些稚嫩,但能隱約看得出他是在模仿誰的字跡。


    他問道:“怎麽會想學你皇叔的字?”


    關玉白對這個嬸嬸還是有些陌生感,但並不怕他,聽見他的詢問,有些拘謹道:“母後說皇叔的字很好。”


    “那你覺得呢?”宋隨意問他。


    “我……我也覺得好。”關玉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誇獎的話。


    宋隨意聞言,笑道:“怎麽還停了一下,是不是覺得不好又不敢說?沒關係,你皇叔現在聽不見,你可以偷偷跟我說他的壞話,我不會告訴他的。”


    關玉白聞言搖頭,囁嚅道:“我不明白,我看不出來,但是母後說很好,就是好的吧。”


    宋隨意聽他這麽說,無奈地笑了笑。


    關玉白就是這樣,小時候總是皇叔說,母後說,有什麽事就知道求助兩人,跟隻小跟屁蟲似的特別可愛,所以無論是太後、太皇太後還是關承酒,都覺得他又乖又聽話,沒人能想他長大了會跟關承酒反目成仇。


    “皇嬸嬸。”


    “嗯?”


    “剛剛你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關玉白小聲問他。


    宋隨意裝作不懂:“什麽話?”


    “就是說皇叔……皇叔亂殺人。”關玉白皺著眉,猶猶豫豫道,“是真的嗎?”


    宋隨意沒答,反問道:“陛下覺得呢?”


    關玉白低著頭:“我……我不知道。”


    宋隨意聞言,壓低了聲音:“你可以悄悄跟我說,你說了,我就告訴你。”


    關玉白皺眉,打量著宋隨意。


    宋隨意也不著急,拿著他的書坐在那翻,看得很認真。


    過了一會,關玉白才挪著小步子過去,跟他咬耳朵:“我覺得是。”


    宋隨意眸色頓時暗了,隻是笑容依舊:“為什麽?”


    “因為皇叔很兇。”關玉白垂目,看著宋隨意衣擺上的花紋,解釋道,“朝裏有人做錯事,皇叔也會殺他們的頭。”


    雖然關承酒天天教,但他始終不能理解那些複雜的政治,他隻知道有人做錯事了,皇叔就要他的腦袋。


    “陛下也怕王爺嗎?”宋隨意問道。


    關玉白點點頭,抿著唇猶豫起來。


    有些話他不敢跟母後說,也不敢跟皇叔說,但跟宋隨意這個有關係卻不是很熟的嬸嬸反而能說出口。


    “我,我怕。”關玉白依舊低著頭,聲若蚊呐,“我怕做錯事。”


    宋隨意道:“你應該知道,你做錯了,你皇叔也不會要你腦袋。”


    “我知道。”關玉白道,“可我就是怕。”


    “那下次我幫你跟你王爺說。”宋隨意說著朝他招招手,“過來做功課。”


    關玉白應了一聲,乖乖走過去。


    宋隨意在旁邊看了一會,這才離開房間,就見關承酒麵色沉沉地站在門邊。


    他笑了笑,小聲問道:“王爺都聽見了?”


    關承酒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宋隨意又道:“我知道嚴師出高徒的道理,但小孩子,哪懂那麽多道理,他看見什麽,就是什麽。”


    關承酒皺眉:“以前皇兄也是這麽教我。”


    “我聽說先帝是個很和善的人。”宋隨意道,“為君者自然是要有威嚴,可先帝對大臣再怎麽兇,對著王爺也該是溫柔的,可王爺對陛下怕是一年都笑不了幾迴吧?”


    關承酒低頭揉了揉眉心,沒說話。


    宋隨意放他一個人冷靜,溜溜達達去找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看他過來,遞了個橘子給他,宋隨意就坐下來剝皮,等關承酒緩過勁來。


    他知道關承酒心裏其實也不好受,他以前曾聽關承酒提過一迴。


    那天是關承酒生辰,已經十五歲的關玉白悉心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他,說自己雖稱關承酒一聲皇叔,但在他心裏,關承酒和他父親一樣。


    大概是這番話戳到了關承酒心裏那點柔軟,他那天喝了不少酒,宋隨意扶著他迴去之後難得地從他那得到了一個很久很久的擁抱。


    關承酒說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後又說起了他的壓力,說以前母後跟皇兄總催著他找個王妃,生兒育女,但他無心情愛,被催得煩了便幹脆躲在漠北不迴京,他沒想過成婚,更沒有想過孩子的事。


    結果沒躲幾年,皇兄病逝,他忽然就擔起了教養孩子的工作。


    他沒當過爹,也沒研究過該怎麽當爹,隻能學著當年皇兄教導自己那樣去教那個孩子。


    可有時候他的確會感覺到很無力。


    皇兄教他,亦或是其他任何一個家庭教孩子,都是希望這個孩子有朝一日能成才,是一種希望和祝願。


    可關玉白不同,關承酒對他不能隻有希望,他是皇帝,他必須要成才。


    他擔心自己沒把關玉白教好,愧對皇兄的托付,也愧對大齊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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