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可以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會花上一整晚的時間去謀劃所有,一遍又一遍地迴憶劇情,去想每一個劇情的應對方法,還會把每個人的喜惡都記住,想要去拉攏誰去疏遠誰,他想隻要他不斷地試錯,總有一天能找到一條出路的。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變得不那麽相信這些了?


    宋隨意忽然有些低落,他靠在車壁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自己的衣擺,上頭繡了滿滿的花,被他扯得皺巴巴一片,像是一片被人踩碎的花園。


    這時一隻大手落在他頭上,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


    關承酒道:“等陛下長大了,我跟他說,把你也葬入皇陵,明年祭祀也有你一份,這樣可以了?”


    宋隨意聞言癟起嘴,巴巴地看著他:“真的?”


    關承酒垂眼:“嗯。”


    “嗚……王爺你真是個好人。”宋隨意嘴裏嗚哩哇啦地蹭過去,像隻剛被人撿迴家的小貓崽。


    關承酒記得小時候禦花園裏也有一隻這樣的小貓。


    它不知道是從哪來的,或許是哪個宮人偷偷養的,或許是哪裏的宮牆壞了它偷溜進來的,總之它經過長途跋涉去到禦花園,然後在一座小山裏住下了。


    關承酒是第一個發現它的人,瘦瘦小小一隻,連聲音都很細弱,他就讓人喂了它一點吃的。


    那隻小貓吃完東西,就往他身上蹭,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越發可憐。


    於是關承酒跑去找了皇兄,讓他下旨不準別人傷害那隻小貓。


    皇兄素來疼他,這種小事自然無不答應,甚至還親自去看過。


    而皇兄那些妃子成日勾心鬥角,隻有那隻小貓是她們唯一共同喜歡的東西,就算不喜歡,也要為了皇兄裝作喜歡。


    她們每迴去禦花園,都會給小貓帶上一點好吃的,好玩的,小貓也來者不拒,別人給什麽它就吃什麽,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然後每天躺在禦花園池子邊的石頭上曬太陽,撲蝴蝶。


    它全身的毛發雪白,眼睛是很漂亮的金色,在陽光下像一顆寶石,母後還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琥珀。


    宋隨意就很像琥珀。


    “一會讓野竹過來一趟。”關承酒忽的道。


    宋隨意:?


    “怎麽了?”宋隨意有些茫然,關承酒主動找野竹,一般是有事要問,從來不會通知他的,現在這樣倒像在警告他,可他最近好像沒幹什麽壞事啊。


    但關承酒沒迴答,他隻好乖乖閉嘴,迴去之後就把野竹叫過去了。


    宋隨意以為這迴也要去很久,卻沒想到野竹很快就迴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個盒子,說是王爺給的。


    宋隨意越發不解,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那個盒子,柔軟的綢布上安靜地躺著一隻金黃色的……貓貓頭。


    宋隨意愣了愣,拿起來仔細看了看,遲疑道:“這是什麽?”


    “琥珀。”野竹道,“王爺說這個給您。”


    宋隨意搖頭:“我的意思是,為什麽要給我這個?”


    “那王爺沒說。”野竹道,“王爺就讓我拿來,也沒說什麽。”


    宋隨意越發不解,但貓貓這麽可愛,他就收下了。


    “我記得我帶來的嫁妝裏有些珠串,你去給我拿來。”宋隨意想了想,“再把上迴雕東西的工具拿來。”


    野竹應下,飛快去準備了。


    宋隨意拿到東西,就一頭紮進房間裏不出來了,搗鼓到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關承酒下朝來找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睡大覺,姿勢看著像要奔月,手搭在床邊要掉不掉的,溫潤的羊脂玉珠在他手腕上繞了一圈,最後被一顆木珠突兀地連接起來,木珠下還綴著一顆金黃的貓頭跟兩顆金珠兩顆玉珠。


    關承酒想過宋隨意會戴,沒想到他會這麽戴。


    禮物被精心對待總是讓人開心,關承酒心情很好,也就沒粗暴地叫他,而是好脾氣地站在床邊輕聲喚他:“宋隨意,起來了。”


    宋隨意皺了皺眉,拉過被子蒙住頭,含含糊糊說再睡會。


    “今天要去寶慈寺。”關承酒道,“中午在寶慈寺吃。”


    果不然,一聽見吃,宋隨意立刻睜開了眼,瞪著眼睛茫然地看了床頂一會,又重新閉上了。


    啊,寶慈寺,吃的,肯定都是素的。


    “不能迴來嗎?”宋隨意道,“我想去鎏醉樓吃肘子。”


    關承酒方才那點因為心情生出來的好脾氣頓時搖搖欲墜。


    野竹見狀連忙道:“寶慈寺的齋飯很有名的,要去吃還得提前預訂,京中好多人都想去,王妃肯定也會喜歡,別睡了快起來。”


    “他們又不是因為好吃才去的。”宋隨意從床上坐起來,蔫蔫道,“我不在乎功德。”


    野竹還想說什麽,就聽關承酒道:“馮桂安,伺候王妃更衣。”


    他悚然一驚,有種自己已經失去王妃信賴的感覺,連忙道:“王爺,我可……”


    “少說,多學。”關承酒掃了野竹一眼,野竹立刻噤聲。


    然後他就眼看著馮桂安走過去,用去寶慈寺路上一家大餅把王妃從床上哄了起來,一邊伺候他洗漱穿衣,一邊給他講那家大餅多好吃,以及老板青梅竹馬的心上人臨近訂婚忽然跟哥哥勾搭上變成嫂子的狗血故事。


    宋隨意困得要命,但還是強撐著精神在聽,吃瓜精神可嘉,看得野竹目瞪口呆。


    要知道他叫王妃基本是靠求的,王妃困起來九頭牛都拉不起床,他隻能在旁邊一直說一直念直到把王妃吵醒,這個過程簡直漫長又折磨人。


    結果……?


    他還是太嫩了!


    宋隨意吃完瓜,人也清醒了點,遊魂似的飄在關承酒後邊,嘴裏還念叨著:“餅,餅,餅……”


    “一會就買,買兩個。”馮桂安還在哄他。


    宋隨意皺眉:“兩個不夠。”


    “那就再買。”馮桂安道,“王妃想買多少買多少!”


    宋隨意滿意了,打著哈欠跟著關承酒上了車。


    關承酒看他這樣,問道:“昨晚做賊去了?”


    “沒,做這個了。”宋隨意指了指自己珠串上那顆木頭珠子,“本來想做個同色的,但是石頭太硬了,我弄了一下午都沒弄好,昨晚就趕了個木頭的湊活了下,你看還弄到頭了。”


    宋隨意抓過關承酒的手,讓他摸自己的後腦勺,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包。


    關承酒:“你動手,傷到頭?”


    “掉了嘛。”宋隨意撇嘴,“撿的時候沒注意撞到桌嘶……”


    關承酒忽然按了一下,疼得宋隨意直往後撤,捂著腦袋不給他看了。


    “一會迴去,讓人給你做顆合適的。”關承酒點了點他手腕上的珠子,“不倫不類。”


    “那我等有了再換。”宋隨意笑道,“王爺怎麽忽然想起送我琥珀了?”


    關承酒沒答,而是隨手拿了一卷書在手裏看。


    宋隨意見狀也不追問了,尋了個舒坦些的姿勢靠在床上睡迴籠覺。


    他本想著一睡醒就能到寶慈寺了,結果從車上下來,就看見了一段山路。


    宋隨意:“……”告辭!


    他念頭才動,關承酒已經伸手把人抓了迴去:“想去哪?”


    “迴家!”宋隨意掙紮起來,“我不爬山,死也不爬!”


    關承酒這迴倒沒勉強他,而是朝帶來的侍衛抬了抬下巴,幾人就會意地去搬了擔架來,等在宋隨意麵前,道:“王妃,請。”


    宋隨意:“……”


    不用自己爬山,那他也不是不能上去。


    宋隨意立刻爬上去躺下了。


    於是一行人跟運貨似的把人抬了上去,走到寺廟門口時主持出來迎接,看見這場麵也是一愣:“這是有人受傷了?”


    關承酒乜了身後睡得香甜的人一眼,麵不改色地“嗯”了一聲。


    主持聞言連忙讓他們先進去找個清靜的地方把人放下,再讓人看看。


    關承酒拒絕了:“一會就好了。”


    主持:?


    都要抬著了,真的會好嗎?


    關承酒卻不打算解釋,直接問道:“都準備好了?”


    主持也不好對關承酒的事置喙什麽,施了個禮:“好了,王爺請。”


    關承酒微微頷首,帶著人輕車熟路去了一處人少的偏殿。


    “放下吧。”關承酒看了眼侍衛。


    侍衛立刻將擔架放下,然後一行人又刷拉拉全出去了,隻餘下兩人跟伺候的馮桂安和野竹在房內。


    “宋隨意。”關承酒低低喚了一聲。


    宋隨意在睡夢中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眼。


    和自己對上了眼,緊接著又被煙霧模糊,隻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愣了愣,目光往下挪到那三支燃起的香上,心想原來人死了是這樣的。


    “發什麽呆?”關承酒的聲音再次響起。


    宋隨意這才猛然驚醒,整個人彈坐起來。


    差點忘了,他是跟關承酒看靈位來了的!他還以為就是塊牌子呢,沒想到居然是畫像!


    他目光又轉向畫像旁邊,的確也擺著些個靈位,隻有關承酒這位心上人比較特殊,拿的是c位,該說不說,真的很顯眼。


    宋隨意好奇地問關承酒:“這裏每天都有人來上香?”


    關承酒點頭。


    “那怎麽沒供品?”宋隨意問道,“起碼擺盤水果吧,或者,好幾盤。”


    馮桂安聞言立刻解釋道:“家裏都供著呢,供在這是祈福積功德的。”


    宋隨意:?


    天天有人上香也算積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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