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難覓,良人難尋。”


    “罷了!”


    寬闊長街上,一名女子沒什麽情緒的感歎,好像說這句話也是被他人所強迫。


    她沒再其他話語,隻驟然打起一把竹紙傘,撐開的寬斜傘麵碌碌甩掉傾斜春雨,涼風襲來,吹起一陣寒。


    果真是料峭春寒,冰冷刺骨哇。


    賀佩玉輕柔的外衣被寒風凜冽,揉皺成一團,緊緊貼合於身上。


    她半是掙紮揮開衣袖,轉瞬又是一陣風,打得她措手不及。


    無奈,她隻好轉身就跑,隻寬大的袖袍子虛掩遮住她的麵容,朦朧中看不大清路麵,時不時歪歪扭扭、拐著彎兒跑路。


    行人:……


    亦有走卒馬夫因著雨勢不得不停下行程,趕到一旁的酒樓要求著打尖、住店。


    有戴著麵紗的青衫公子踩著馬車邊的小凳,借上服侍人的小廝兩三分力,從馬車上下來。


    “公子,雨大地濕,您小心著點。”貼身小廝諄諄勸誘,傘麵無奈隻能盡力向青衫公子傾斜。


    苞米般大小的雨滴落在地麵濺起一層層驚勢,厚重的雨隔雨、人隔人之下,那道潺潺如山澗溪水的嗓音隔著茫茫人海,竟絲毫不差傳進賀佩玉的耳中。


    她往迴走的步伐霎那停滯不前,腳尖一旋,沒什麽情緒波動的眼神瞟向那青衫公子。


    或許雨勢太大、或是她太過不起眼,青衫公子很快就被小廝攙扶進酒樓,隻餘旁落打著馬鳴的簡陋馬車。


    她眼眸掃向那簡單搭起的無標、無徽車廂,又覷看一眼住宿條件一般的酒樓,心中約摸一下這青衫公子家境怕是不太好。


    打腫臉充胖子的人她也見過不少,想著賀佩玉虛虛掃了幾眼,就不再去探知了。


    遮蓋在布衫裏麵的麵容還是那麽毫無波瀾,賀佩玉抵著瓢潑大雨,愈發黑沉沉的天空,迴到了她的家。


    門內是止不住的歡聲笑語。


    “娘,開開門。”


    賀佩玉的聲音小的可憐,不論在歡笑聲中、還是大暴雨中。


    不過賀老娘還是精準的捕捉到賀佩玉虛虛小小的平淡聲線。


    她與顧茜茜談笑風生的褶子臉上表情猛地一凝,川劇變臉似的抿著嘴,沒打傘直接大跨步走到小院落門口,三兩下就推開木板門。


    她看著十分狼狽且在寒氣中吹的些微發抖的賀佩玉,眼神死死盯著她,


    “談的怎麽樣,你願意嗎?”


    說的是賀佩玉今日赴媒公的約,在媒公的見證下與相親對象的家人相處的是否融洽,賀佩玉又是否願意接受這介婚姻。


    賀佩玉淡淡掃了眼她老娘,如古井無波的眼神還是賀老娘一向嫌棄的死氣沉沉,


    “不願。”


    她隻定定吐露出兩個字,接著撐起傘繼續踏入雨中。


    賀佩玉能淡定,可賀老娘就淡定不下來,她恨不得掄起一旁的掃帚狠狠給賀佩玉幾下。


    “賀佩玉,你這王八羔子!”


    “老娘都讓你親自上門談婚姻了,你瞧瞧這方圓百裏,有哪家女兒像你如此自在,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娘,我還年輕呢,這事不急。”賀佩玉脫下濕透了的外袍,又扯開裏襯,坐到顧茜茜旁邊,一起烤火。


    這是賀老娘專門請人來搭的一個火爐,安全保險,是寒冷天裏賀家人的最愛去處。


    顧奶團子團了一張小被子,那是賀老娘專門給她扯棉花繡出來的,畢竟是女子,做工不大精細,所以顧茜茜每每都得拉一拉破開的口子,生怕裏麵的棉花絮跑走。


    賀佩玉待烤熱了些許,才緩緩捏捏顧奶團子的肉臉,做了一個口型,


    待會我幫你縫一縫。


    賀老娘一直供她讀書,所以輕易不讓她做這些事情。


    但賀家沒個男人,做事總要磕磕絆絆點,賀佩玉隻能私底下幫襯幫襯兩手。


    顧奶團子開心的笑起來,露出小米粒牙,湊到賀佩玉手心上蹭了蹭。


    這可幫了她大忙了!


    賀佩玉嘴角弧度微微勾起,隨即摸了摸她軟軟的頭。


    屋外傳來落鎖聲,賀老娘還在罵罵咧咧的,罵她不爭氣的女兒賀佩玉年到二十有三,依舊不想成親。


    “你不急我急,你娘當年窮,才迫不得已年過三十才娶上你爹。


    你倒好,這麽多年我積攢了點家底,供你吃供你穿,一大把年紀了也不肯娶親!”


    “你這是要絕我老賀家的後啊!”


    賀佩玉見她娘越說越離譜,趁賀老娘口幹喝水時,默默提了一句,


    “那家人要我送上六金六兩六錢的聘禮,還要待我考上了功名才肯成親,娘……”


    不等賀佩玉接著說下去,賀老娘就抬手製止了,隻見她麵色青白交加,好不熱鬧,


    “我說隔壁那老搵婆怎麽願與我說起這個好親事呢,原是獅子大開口想一通取走我老賀家所有財產!”


    賀佩玉稍稍撇嘴,“娘你不是說那家公子是你精挑細選才確定下來的嗎?”


    況且據她所知,她家並無那般渾厚的家產,頂多二兩金外加幾個銀裸子罷了。


    “我,”賀老娘一時語噎,半晌她恨恨瞪眼,


    “那老搵婆還跟我說這公子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有傾城絕世之貌呢!”


    賀老娘開始瘋狂甩鍋,把火力轉移到隔壁那家人身上。


    “姐姐,吃!”顧奶團子嘴裏不斷嚼著豆子,見賀佩玉眼神略微放到她身上,才滿臉歡快的雙手奉上這些炒豆子。


    “咯嘣——”


    賀佩玉見顧茜茜吃的那叫一個香,還以為今日她娘放了香料炒的不比往日了,結果……


    她默默吐掉一顆完完整整隻有一道淺淺咬痕的豆子,張開嘴血水流了一手。


    咬不動。


    “呀,姐姐你流血了!!”顧奶團子乍起的驚唿聲打斷了賀老娘的碎碎念,她見罷連忙倒了一杯水遞給賀佩玉,讓她漱漱口看是不是牙鬆了。


    “娘,我還沒到那個年紀。”她一張口,又是一堆血水流下。


    賀老娘看的怪瘮人的,趕緊上前給了她背部一巴掌,


    “別說話了,看得我發暈。”


    賀老娘的嫌棄明晃晃的,賀佩玉隻能低頭閉嘴不說話。


    這陣兵荒馬亂在賀佩玉嘴裏總算不再流血了,才好歹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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