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竟是命大,一下子好了起來,要說是一在醫學發達了,這發個燒什麽的,並不算什麽,所以,一般的醫院都是能治的。但要是這個病擱在往日,那可是個要命的病,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小子倒是碰上奇事了。


    每至半夜子時,也就是俗稱的陰陽交替之時,這小子就憑白無故地哭鬧起來。開始時,二大爺隻當是這小子發夢怔,夜裏睡覺不老實。這小子哭鬧時,真的力大無比,亂踢亂蹬的,而且雙手亂抓,與先前發燒時的怔侯一樣,隻要是二大爺遞上拂塵,這小子立馬抱在手裏,不哭不鬧,沉沉睡去。


    二大爺不好說出口,心裏的疑惑也不敢說出口,這下子,隻能是憋在心裏了。而第二天再問這小子,這小子睜著一雙辜的眼睛,頭搖得波浪鼓似的,根本上不記得,也不承認昨夜晚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而且說是根本沒有的事,不會的。


    先前二大爺確實是不當迴事,及至這小子死不承認,可能也是確實是不知道昨晚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這下子,心裏才是暗暗地著了急,畢竟,那拂塵,是那硬生生地,從那神像上給掰下來的,而且,他還看到了那詭異的紅血絲。


    按說,二大爺是個膽大的人,在我們鄉裏,十裏八村的,也是個熱心人,哪家有個事,或是下個葬啥的,二大爺是絕對的杠頭子,所以,人緣好,也是得鄉人尊敬,在二大爺的字典裏,還就沒怕過什麽事,錄然,除了他這獨根苗的孫子這個活祖宗外,二大爺在十裏八鄉,那還真是出了名的膽大。


    所以,在骨子裏,二大爺是瞧不上那些個裝逼騙錢的道士的,而且,什麽夜裏走無人路,一個半夜色上山打柴等,二大爺都做過,也從沒出過什麽事,二大爺說,我們人窮火氣大,鬼不得近身,要是近身,怕是鬼也要被我這窮瘋了的老頭子給扒下一層油來,雖是說笑,但也確實,二大爺是人硬命更硬。


    卻是出了這個活祖宗,沒法,一向硬氣的二大爺,沒辦法隻得低頭了。特別是出了這檔子事,這口氣,竟是窩在了心裏,不好跟任何人說,你能跟別人說,是孫子淘氣,硬是要掰下拂塵來玩,所以,現在惹了事了,這種話,一向要強極要麵子的二大爺,那是寧死也是說不出口的。


    二大爺哽在心裏,沒法說,也沒有人說,過後,又是夜裏發生了同樣的幾次事情,而白天,問這愣小子,卻是雙眼亂轉,根本上不記得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下子,倒真是把個二大爺的心懸了起來,媽地,這是不是真的撞了鬼了,一向不信命,也不信什麽鬼呀神的二大爺,愁上了心頭,隻是一個人隱在心裏,無可奈何。


    而更為奇怪的是,這小子,倒是突地變得飯量奇大了起來,而且,一餐飯,用鄉裏的說法,要脫碗(鄉間俚語,就是說這個不知道饑飽了,吃飯沒了定準,要別人從手裏搶過碗去,才停止吃飯),我的天,這下子,倒還真的出了事了,麽辦,二大爺沒心裏真的當了一迴事,懸了起來。


    偷偷地上了山,再去了道觀裏。一切如常,隻是那斷口,竟是變得暗紅,而且,也隻是在二大爺眼前一閃,忽又變得陳舊,如常一樣,並無異樣,二大爺怕是自個眼花,擦拭下眼睛,再看,又是暗紅一閃,又擦下眼,卻又是沒有了,天,這下子,媽地倒是真的撞了鬼呀。


    二大爺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這根獨苗的祖宗麵前,心裏焦得什麽似的,他可是連自個死都不怕的人,唯獨不能傷及他這根獨苗呀。


    二大爺第一次一個人悄悄地用了山上的桃棍,做了支手臂,偷偷地安了上去,天,說也奇怪,竟是叭地一聲,竟是忽如一常,竟是安上了,把個二大爺嚇得臉色慘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隻覺得後背涼嗖嗖的,而且耳內似聽到那種嗚嗚的尖厲的聲響,我的天,這下子,二大爺這個一向不不怕什麽事的人,也是怕上了。


    跪下,磕頭無數,磕著磕著,竟是淚如泉湧,想起自己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偏是出了這麽個嬌生慣養的活祖宗,要了這拂塵,怕不是要了全家人的命呀。


    二大爺嗚咽著,老淚縱橫,嘴裏絮絮叨叨著,說起了自己的過往的辛苦事,自己打小父母皆亡,好不容易拉扯大一個兒子,是獨苗,偏大是多病之身,討上房媳婦,也算是祖上積德了,之所以對這活祖宗如此縱容,就是因為一直單傳,愛得不知有多深,所以,得罪了神靈,乞得神靈,如有禍災,皆降到他身上吧,隻求是放了他的獨根小苗。


    珠淚滾滾間,竟是突地陰風怒號,吹得神像是稀裏嘩拉的,似有萬千的絮語一般,但又是聽不真切,這倒是讓人後背發涼之際,也是好生的奇怪,這山裏,二大爺熟得如自家院子一般,從沒有聽到過這種怒吼的風聲,再說,二大爺所居處,是長江中下遊的江南魚米鄉,所以,不應有這等的怪風,二大爺活了這諾大的年紀,也是沒有見過這等的狂風呀。


    這次二大爺是服了軟,隻當是自己誠心感動了上蒼,有鬼神降下了,所以一個勁地磕頭之際,更是淚水直下,嘴裏隻說著要有什麽禍災,全然降到他的身上吧,放過他家的小獨苗。


    這說也怪,二大爺這一哭一磕頭再加之一流淚,這風聲竟是突地住了,而二大爺慌忙間抬起頭,發現神像的雙眼似有濕潤一般,再細看,卻是又看不以了,就如看那斷口的紅血絲一般,一忽兒有,要想細看,卻是一忽兒又不見了。


    而此時,突地,又是陰風起,吹得人頭皮發麻一般,而此時,那風聲竟是如有鬼怪一般,吹著的聲響,竟是如說著餓呀餓呀的偕音一樣,不知是二大爺心裏疑上了,還是本來這風聲就是極像這樣的聲響,反正,在當時,送時二大爺耳裏的聲響,就像是一個人在淒苦地喊著餓呀餓呀的聲音,這下子,又是把個二大爺驚得莫明奇妙了。


    二大爺上山之時,本來是除了錢紙,還是依了我們鄉裏的那的規矩,帶了水果,還有玉米麵餅子之類,所以,二大爺是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神像前,而心裏突地一顫,似想到了什麽,不好說明,匆匆地下了山。


    再吃飯時,那愣小子,又是同前一樣,不知飽一樣,這次,二大爺沒有強去搶他的碗,而是待這小子隻撐得眼睛翻白一樣,才是奪下了他的碗。


    晚上,說也怪呀,這愣小子,第一次竟是沒有半夜哭鬧了,而且,睡得極為香甜,也沒有亂抓著要那拂塵。


    按說這愣小子不哭不鬧,二大爺應是高興的,可一晚上,二大爺竟是再也睡不著了,一個人跑到外麵,嚇得渾身的冷汗隻滾,因為,他應證了自己心裏的一個想法,就是那陰風怒號處,說著餓呀餓呀的聲音,他有意沒有去搶這個活祖宗的碗,竟是第一次,安靜了下來,天啦,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表明,這小子,是真的惹上了事嗎,或者用了鄉間的說法,是不是什麽鬼上身了呀。


    天啦,怎麽辦,事情一步步逼到現在這個當口,二大爺就算是再能沉住氣,怕是心裏也是膽顫成一片,無法沉住氣了,這些怪事,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而且偏是發生在了這個愣小子身上。


    二大爺曾試著要迴那小子手裏的拂塵,而且還說做個更好看的和那小子換,說也怪,那小子愣頭青一個,不僅是不換,而且,現在是怕二大爺搶去了一樣,索性是拂塵不離手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子,手裏拿個泥拂塵,滿村裏轉,你能想到那個情景是個什麽樣,而且,看到的鄰,皆是搖頭歎息,這小子的頑皮,鄉裏早知,都說是這二大爺精明一世,怎地惹上了這個活祖宗,這才真叫做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搶又搶不來,奪又奪不得,二大爺真的犯了難,老臉一天天地黑沉,腳步再也沒有了從前的輕快,而且,整個人似一下子老了十多歲一樣,竟是有了點佝僂一樣。


    但那小子卻是不管這麽多,白天拿著泥拂塵滿村跑,吃飯時照樣的撐得翻白眼,晚上才不哭鬧。二大爺曾試過,一次照以前一樣,奪了碗,但那晚上,那小子就哭鬧個不停,我的天,這下子,隻能是由著這小子撐得翻白眼了。


    而還有個怪事,按說這泥做的拂塵,是經不得頑皮成性的這小子拿在手上亂玩的,如果是別人,那早不就是斷了或是化成泥塊了罷。但那小子手裏的泥拂塵,竟然一直完好如初,每當看到這小子拿著拂塵跑來跑去,二大爺的心裏,隻駭得涼風嗖嗖的。


    二大爺曾問過這愣小子,為什麽沒有玩壞這什玩具,這愣小子頭一揚,理直氣狀地說:“我會修呀!”


    二大爺更是一驚,忙著問:“你是怎麽修的呀?”


    這小子,十多歲的年紀,竟是突地眨著眼,詭笑一片,二大爺心裏唰地一驚,我的天,這小子的眼神,可是與他的年紀極不相稱,竟是有著說不出的寒意,還有著那種詭異:“我就不告訴你!反正我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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