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頭快被我揪得離了地,臉上先是驚恐,繼而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放開我,是你自己要趟這趟渾水的,你聽了別後悔!”老孫頭轉著白眼球,臉上陰晴不定,一刹間,我似又覺森森的陰氣透體。


    “後悔?跟你鑽這密林子才真的後悔!”我啪地一下放下老孫頭,心中那個氣呀,我這人有個脾性,或許是我們這一代人都是這樣,你和我當麵鑼對麵鼓的,幹不死站,幹死了算,媽地,最恨躲在陰處嘰嘰咕咕見不得光,當別人都是傻比,全世界機關你一個人算盡,草,最看不得這樣的人和事。


    老孫頭撣了撣身上的土,悠地吐出一口長氣,開了腔,我的個媽額,還真的是狗血裝逼加懸疑呀。


    王木村早些時侯,沒有被劃進“圈投”,當然,這裏保護得好,所以,也開化得遲。王道長在沒成為道長還處在一直對這道家文化癡迷一片時,真名叫王全。爹媽給了一幅好模子,俊朗的身材,加之讀過幾年書,處處當然顯得與別人不同些,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還有些男人味吧,有範兒。


    而剛才險些傷了我一直叫著“我手裏有錢”的白發瘋女人,叫翠姑,反正村裏人都這麽叫,十裏八鄉的大美人。人美,當然自己知道,別人也知道,一幫的流氓地痞跟在身後流哈拉子,可翠姑是看都不看一眼。一般的美女心性都高,何況在王木村這個不通世外的地方,美女,那更是稀罕物兒。


    背景就是這麽個背景。


    說起來,王全是最早打通這小山村和世外通聯的年輕人之一,為什麽特別,是因王全勤奮。經常鼓掏些貨呀新鮮的玩意兒,走鄉串戶的,賺些零花錢,當然山外的新鮮事還有消息也就多些。這不是貨郎嗎?不是,貨郎是以此為職業,但王全卻是隻將這些作為附帶,他的關注點,還是那些老物件,說是城裏一個地方要。有時一個碗,有時一個壺,有時一串銅錢啥的。那麽這就是文物販子了?也不是,王全不具備這方麵的專業知識,隻是狂熱份子,這也是他迷上道家文化的原因。那這王全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說白了,用王木村的土話講,就是郎不郎秀不秀的,用普通話說,混子二楞子隻要來錢啥都肯幹的主。


    但王全真的掙到了錢。那時小山村不通外界信息,王全瞎貓碰死耗子,反正山裏人不懂,有時放在外麵的一個石臼,有時給貓和狗喂食的一個破碗,有時是一塊烏黑的木頭,反正,王全都能拿出去,換到錢,而從村裏人手裏收來時,隻當是白撿。有時一個紗圍巾,有時幾塊香皂,有時一些朔料的洗刷用品,就能讓村裏人喜出望外地給他,還當是這二楞子瓜娃子傻,破爛能換日常用品。


    翠姑和王全的交集,就是一條紅紗巾,而紐帶,就是七個銅錢!


    王全雙眼亮得發白,瞟古物瞟嫂子當然一下瞟到了翠姑。翠姑一頭烏發,臉上一笑兩個酒窩,走起路來,風擺楊柳,加上王木村靈然的水土,翠姑那是天生的漂亮坯子。


    王全不知覺地到翠姑住的地方走得多了,而翠姑也是打心眼裏渴盼與這個看起來還有些書本味兒的王全說笑。從王全的嘴裏,總能聽到山外的新鮮事,什麽還有兩層的公共汽車開著不倒,還有夜裏才出來的一些姑娘嫂子最能喝酒,還有些想聽啥就可以給你放啥的茶餐廳等等。把個翠姑的心挑得是一動一動,雙眼亮晶晶的,往往這時,王全就會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條紅紗巾,團在手裏一點點,嘩地散開映紅翠姑的臉。


    王全當麵站在翠姑的麵前,環了手,將紅紗巾輕輕地係在翠姑的脖頸上。


    還別說,二楞子王全就是吃的手巧的飯,那紅紗巾在他手裏,總是能打出不同的好看的結來。翠姑學了幾次,反正學不會,不知是真不會還是真的學不會還是壓根真的不想學會,每次一見到王全,總是緾著他打個新的結。


    王全笑得牙花子都翻了。所以,站在翠姑麵前的距離越來越近。翠姑嬌羞著臉,垂著手,任由王全給他在脖子上打上好看的結。


    王全是個啥樣的人呀,賊聰明呀。


    那是在一個午後,翠姑屋後的老樹林子,獨此一條路,通向旁的農戶,平時當然少有人走。說白了,其實就是現在王木村危湖之上我們剛才走過的那片樹林子,這下各位可清楚多了。


    第七條紅紗巾,圍上翠姑的脖子時,周圍的樹林都在滴著翠,微風吹來,一切,都很自然地發生了。


    像兩片樹葉,疊加在一起,無法分開。那一刻,翠姑認為,是自己人生的最大的轉折。


    王全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天天給你係新花樣。”


    翠姑微喘著,微閉著眼,似不想從一個美麗的夢境中醒了過來,輕輕翕動的嘴,似嬌嫩得滴翠的新芽,如夢囈,如自語:“我喜歡紅色。”


    兩顆年輕的心,從此沒有再分開。


    而翠姑有一天,突地拿了幾個銅錢,對王全說:“這是屋裏爺爺留下的,不知有沒有用。”


    王全一看,雖是不太懂,但看了那古綠的色,馬上知道,這肯定能值錢。馬上說:“這肯定有用呀,要不,我拿到山外去換換。”


    翠姑馬上縮迴手,笑著說:“這可使不得,我就是問問你,這可比我這人都金貴呢,我父母看得比命還重,說是爺爺留下的東西。”


    至此,王全算是掂記上了兩件事,擺在第一的,用王全的真話說,還是翠姑手裏的那七個銅錢,擺在第二的,就是翠姑了。銅錢見過那一次,過後王全幾次三番地想讓翠姑再拿出來給他看看或是讓他拿到山外去估估價,但翠姑怎麽也不答應,倒是第二件事,王全是想要就能要到,樹林裏,危湖邊,林深處,到處蕩起他們的歡笑。


    當然這樣沒有不透風的牆。王木村的村花和不務正業整天躥東躥西的二楞子王全好上的消息,當然成了這封閉的村子裏人們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一些個遊手好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主,更是添油加醋,說是撞見了,撞見了,前兒個就在樹林子裏撞見了,說這話時還擠眉弄眼雙手疊加著比劃一番,鬧得個大嫂子老姑娘個個笑得直不起腰。


    這下,翠姑的父母的臉上掛不住了,往死裏打,那時的山村,很正常,也很普遍。


    但翠姑鐵了心要跟著王全走。打一次,翠姑跑出來一次,翠姑發狠地說:“王全,這輩子跟不到你,下輩子我也是你的人。”


    王全忙說別瞎說,等我有錢了,一定把你接出去,咱倆到城裏置處房子,也過著天天穿絲襪的日子。


    這是翠姑第一次覺得,錢,是多麽地重要。


    翠姑還是出事了,不是出的別的事,是那個事。哪個事?有了唄,很正常。


    翠姑和王全說時,王全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大圈,說現在不行呀,你看我們什麽也沒有,咋辦。


    所以,翠姑的第一次出山,卻是人生的最大的第一次痛苦,偷偷地隨著王全,到了山外小城邊上的一個診所。很痛,翠姑覺得,這個記憶要記一輩子。


    又不敢生張,但年輕,抵得住。


    而跟著發生的一件事,卻是幾乎讓翠姑抵不住了。


    翠姑的父親出事了。到危湖上遊去打漁時,出了事,屍體還詭異地在半月後才漂到危湖邊上被村人發現,白亮亮的,但手裏,確實緊緊地攥著那七個銅錢。


    自從上次翠姑偷偷地拿出銅錢給王全看後,翠姑的父親當然知道王全那小子是幹什麽的,所以,出門時都帶上了家裏這唯一在他看來最值錢的東西。但終究還是沒有保住命。


    下葬時,是請了別的村裏的一個道士來做的法事。


    據傳也是詭異得很。


    那道士來後,看了看屍體,看了看那手裏的七個銅錢,像是嚇了一跳,但在哭成一片的人群裏,不便表露出什麽。隻說是銅錢得一起下葬。翠姑母親說這是唯一的念想能不能別隨了她爹一起去了,道士說那不成不然不我做法了,最後還是依了道士的話,銅錢隨了白亮的屍體下了葬。


    但是,據村裏所有的人說,親眼所見,因是從沒見過,所以大家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那道士,下葬後,竟是朝關墳頭磕了三個頭,還嘴裏說“走好走好都給你了。”


    而且,沒有要工錢,真的沒有要工錢,翠姑的母親在道士身後追著跑了很遠道士頭也沒迴反複隻一句話:“這趟法事我不要工錢。”


    其它的過程可略了,無非是翠姑失父而翠姑一家無限的悲哀。


    但有件事,就是關鍵了。分兩點。


    一點是這狗樣的王全緾著那道士要做徒弟,最後竟然成了,不知學得怎樣,反正是至此沒有音信。


    第二點是還是王全,草,他竟然在一個夜裏偷著挖開了翠姑父親的新墳,拿出七個銅錢。但又據傳說說是那天有好事者看見了,真真的,翠姑父親的墳被王全挖開後,屍體還是如先前一樣,亮白一片,手裏還是有著七個銅錢,可王全在想掰開屍體的手拿出來時,卻是電閃雷鳴,突地下起了大雨,墳內突地急湧起地下水,泡得屍體更是發白,突地,屍體似睜開了眼,說:“你想偷我的錢?”


    王全嚇得大叫,忙忙地三下五除二重新埋上了土,落荒而逃。


    過後,翠姑再也找不到王全了,而翠姑的母親至此一病不起,再也沒有挺過來,隨了父親去了。


    翠姑是在一個雨夜被村裏人看到瘋瘋著跑上山的,頭發長長的,拖在腦後,整個人像一條白影子,大笑著,村裏人從此很少見到她了。


    而過了些年,怕是村裏人早就淡了這些事情記憶了。


    又有好事者說在樹林裏看到王全了,成了個老頭,在一處破觀裏。


    反正不關村裏人的事,所以,別人也不上心。


    倒是最後轟轟烈烈的大開發起來了,村裏被劃了進去,以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聽完老孫頭的這番話,天啦,不想,這裏麵,竟還有著這麽多的詭異。


    “迴去?”老孫頭說。


    “迴去!”我點點頭。


    說實話,我真的後悔知道這些事,算是落在了老孫頭的剛才的話裏。


    而這一切,確實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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