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記商隊的宿營地都是自帶的帳篷,在金城一角駐紮了好大一片,周亞夫完全是按照行軍隊伍安營紮寨的方式,依山傍水,戒備森嚴。


    這一天,又是丟綿扯絮的大雪,商隊裏的車夫們在搭建起來的木棚裏點了火堆,烤火喝酒聊天,完全沒有要出發的跡象。


    傍晚時分,營門口突然跌跌撞撞的走來了幾個衣衫襤褸的人,身上還帶著條條血痕,仔細看能發現這是一家三口,兩個老人都白發蒼蒼行動不便,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條腿瘸了,艱難的攙扶著兩個老人,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終於在營門前精疲力盡的摔倒了。


    眼看著大雪一層層落在三個人身上,他們卻艱難的蠕動著爬不起來,這情景真是慘不堪言。


    終於,一個膀大腰圓十分結實的衛兵受不了了,他走出來蹲下身,看到老太太昏黃的雙眼裏都是絕望,顫抖著乞求道:“軍爺,老身老兩口已經不行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兒,給他治治腿,給他一碗熱湯喝吧……”


    衛兵歎息著說道:“造孽呀,這麽冷的天,你們為什麽要出來呢?”


    老太太悲憤的說道:“但凡是家裏有口飯吃,誰會數九寒天出門逃命……我們是隴西郡的人,前些日子羌人燒殺搶掠,整個村子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青壯年跟女子都被擄走,若不是我們一家三口躲藏在地窖裏,恐怕也早就死掉了……


    可憐我兒腿被刺到也不敢吭聲,死死護住我們才逃過一劫……”


    衛兵惻隱之心大起,迴頭叫來幾個夥伴,一起把這一家三口攙扶進去,放在火堆旁邊,趕緊給那個漢子包紮好了傷腿,還給他們端來熱騰騰的飯食,三個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氣色才算是緩過來了。


    那漢子眼神裏都是驚悸,惶急的說道:“哎呀,爹娘,羌人說話就要打過來。咱們趕緊逃吧,留在這裏多一時就是多一分危險啊!


    對了軍爺,我看你們像是保護一支商隊?聽小人一句勸,趕緊離開金城吧,這次羌人兵強馬壯,來勢兇猛,足足有上萬人馬,隴西郡已經被攻破,死的人堆成了堆啊!你們還是趕緊趕路吧,金城是守不住的!”


    結實衛士聽的滿臉驚恐。猶豫的說道:“這個……我去跟管事說說,看看他老人家什麽意見吧。”


    這個人飛快的走出去,不一時帶了一個雄壯的老人走了迴來,那老人威嚴的問道:“你們親眼看到羌人作亂了?確定有上萬人馬嗎?他們戰力如何,軍備如何?”


    那瘸腿漢子戰戰兢兢說道:“一萬還不止。都是一水的高頭大馬,牛皮甲,馬刀弓箭一樣不缺,著實是厲害!”


    老人冷哼一聲,睥睨的說道:“羌人裏麵,也就是旄羌(分布在西藏那曲至墨脫一帶)兇悍一些,但他們除了有馬。根本沒有像樣的鐵製武器,何來馬刀弓箭?


    若你沒有說謊,這些蠻夷應該是匈奴人假扮的,老夫隻是奇怪,他們借道哪裏進入羌人的地界,再冒充羌人騷擾大漢的?”


    瘸腿男人震撼的看著這個老人。半晌方說道:“若是匈奴人,豈不是更加可怕?你們商隊若是被盯上,那可是滔天大禍啊!”


    老人滿臉輕蔑的說道:“匈奴人的雕蟲小技騙騙你等愚民尚可,可騙不過我大漢朝的駙馬郎,不就是伊稚斜盯上我們的貨物了嘛!


    哼。蠻夷豎子,還玩這等掩人耳目的把戲,兵分兩路,一路冒充羌人在後麵驅趕我們,另一路則埋伏在張掖城外準備前後夾擊,這一切早就被我們駙馬郎料中了。”


    一家三口對視一眼後,瘸腿男人滿臉敬仰的問道:“您說的駙馬爺是不是簪嫋爵爺李瀚?”


    “正是。”


    “哎呀,我等正是想冒險前往簪嫋郡投奔爵爺,商隊若是去那裏的,能否允許我們一家三口隨同前往?”


    老人倨傲的說道:“駙馬郎建立簪嫋郡,正是為了給我大漢邊民建造一個安樂鄉,你們想去有何不可,隻是你們要在金城辦事就趕緊去辦,今夜我們就要拔營離開,進來之後就不能再出去了,免得走漏風聲。”


    一家三口一疊聲說不需要出去辦事了,叩謝過管事之後,瘸腿男人驚疑的問道:“管事先生,您不是說匈奴人要兩相夾擊嗎,怎麽還敢走?”


    老人仰天大笑道:“我們又不傻,幹嘛要羊入虎口,一千人對兩萬人不是送死嗎!


    我們在這裏停留這麽久,就是為了迷惑敵人,另外暗地組織了一支假商隊,今夜就分頭行事,真的商隊押送貨物改道安定郡,到達北地郡後出關進入匈奴,假的商隊則沿著原定路線從張掖出關,就讓伊稚斜對著一車車石頭幹草發瘋去吧!哈哈哈!”


    管事老人說完,背著手就走了。


    這一家三口被衛兵帶到一處小帳篷,說這個就歸他們了,讓他們好生休息一下,半夜走的時候會叫他們,隨後就走了。


    周亞夫迴到自己的帳篷裏,不一會兒,扮成衛兵的石頭就走了進來,滿臉諷刺的說道:“老爺子,那三個探子拿出來兩隻鴿子,看起來是藏在老太太懷裏的。”


    “告訴下麵人不要攔截,就讓他們把這情報送出去。”


    “嗯。”


    石頭出去叮囑之後返迴來,笑嘻嘻說道:“放走了,鴿子剛飛走,風二娘跟出去了。”


    周亞夫冷厲的說道:“哼,用這種拙劣的法子就想騙過老夫,逼我們趕緊走進他們的包圍圈,這足以說明伊稚斜在邊境呆著也不安心,另外,他們的裝備跟糧草估計也不富裕,跟咱們耗不起。”


    石頭點頭道:“老爺子,您這一招真高明,咱們背後的羌人就是幫忙趕鴨子的,絕不敢跟咱們正麵作戰,伊稚斜若是現在趕到北地等咱們,等著他的就是您請來幫忙的李光太守的伏擊。”


    周亞夫冷笑道:“也不一定,中行說老奸巨猾,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張掖等待,另一路去北地守候,這樣無論我們是不是疑兵之計,他們都能不落空,殊不知五千人的隊伍,無論是我們,還是李廣,統統都不會畏懼的。”


    石頭滿臉欽佩,心裏隻有一句爵爺說過的話:“薑還是老的辣啊!”


    風二娘裹著寒風走進來,雙頰凍得通紅說道:“鴿子飛進了客棧,一息之後,三騎快馬飛速的出城了。”


    石頭說道:“咱們留在張掖的探子帶那對寶貝了嗎?”


    風二娘笑道:“當然帶了,那可是爵爺留給咱們的寶貝,他走的時候那副肉疼的模樣,我到現在還記得呢。”


    石頭也笑道:“那是爵爺揣在懷裏親自孵出來的,當然是心疼的緊,千叮嚀萬囑咐的若非緊急情況,絕對不要放出來,現在就是緊要時刻了,這對寶貝也該露露臉了,對了,你帶出來的是誰?”


    “我帶的是喜大,普奔追了好遠,才被顧大姐哄迴去了。”


    周亞夫聽的納悶,忍不住問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李瀚孵出了什麽?喜大,普奔又是什麽東西?”


    石頭驕傲的說道:“我們在西嗕翻越大山的時候,爵爺發現了一個雪鷂鷹的巢穴,裏麵有兩個鳥蛋,我們原本想烤熟給他吃的,他用手電筒照了之後,卻說有兩隻小鳥已經快長成了,就貼肉揣在懷裏暖著。


    我們都笑爵爺呢,誰知暖了十多天,還真的孵出兩隻小鷹來,渾身雪白,可機靈了,整天粘著爵爺,爵爺說這是他的孩子,一個取名喜大,一個取名普奔,現在都長好大了。”


    周亞夫雖然感覺匪夷所思,卻笑了說道:“李瀚雖然能耐不小,畢竟還是個孩子,有這樣的調皮才像是他啊,不過這名字取得甚是古怪。”


    的確,這對雪鷂鷹的名字,正是李瀚的一個惡趣味,他感念自己距離現代社會越來越遠,就把這句網絡熱語“喜大普奔”拆開來作為小鷹的名字,叫一叫,仿佛還跟2014有著一線牽連。


    三更時分,一隻碩大的白鳥飛進營地,直奔石頭的住處,石頭抱住好一陣親昵,趕緊割了幾條子羊肉喂過了,才從鷂鷹腿上取下一個竹筒,取出裏麵的密信趕緊送給周亞夫。


    周亞夫看到上麵寫道:“匈奴兵分兩路,撒五圖率兵五千留守張掖,伊稚斜率兵五千趕赴北地。”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咱們拔營出發,按照原定計劃,讓風二娘帶著假商隊走安定郡去北地,咱們依舊走張掖。”


    “是。”


    “咱們預備送給李廣的東西都裝好了?”


    風二娘笑道:“對啊,既然小婦人帶著那三個探子,若是馬車裏隻有石頭幹草肯定瞞不過去,剛好送給李太守的這批東西可以騙過他們。”


    周亞夫悻悻的說道:“李廣在長安的時候,是那麽方正的一個君子,怎麽在邊關呆了幾年,變得如此皮厚,老夫讓他幫個忙,竟然還索要東西。”


    風二娘叫道:“李太守是君子?哈,老爺子可不知道,他向咱們基地要起東西來有多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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