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說完,劉啟大笑起來:“好好好,朕的徹兒真的是長大了!你有這番見地,父皇就再無顧慮了。”


    劉徹靦腆的笑笑,緊接著就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折子上了,再次眉飛色舞的讀了好幾遍沁園春,才意猶未盡的看整個折子,突然怔住了:“父皇,這個密折是張方達從鮮卑境內傳來的,難道表哥他們繞道鮮卑了?”


    劉啟慎重的點頭道:“是的,李瀚帶著從匈奴人手中救出的百餘無辜婦人,行走不快,十分謹慎,故而切切不能讓這個消息傳揚出去,若是匈奴人得知,那可就絕了他們的生路了。”


    劉徹懂事的點頭道:“放心,孩兒不講。”轉念又歎息道:“唉,這次李家人又可憐了……”


    劉啟說道:“你多多照應點就是。對了,明日就是隆慮侯迎娶李瀚長姐的日子,你替父皇參加一下,讓你母親替你準備些賀禮。”


    提到陳蟜,劉徹就一臉消化不良,氣咻咻說道:“哼,陳蟜心機陰沉,詭計多端,上次傳言李瀚死了,他就來求鏈兒姐姐,現在又有了傳言,他肯不肯娶季淑姐姐還不一定呢。”


    劉啟臉一沉說道:“這是他求你姑姑讓太後賜婚定下的李家姑娘,怎可以輕易反悔?李瀚在塞外為朝廷舍命奔走,家裏的事情托付給你了,你怎麽能讓他的家人受委屈?


    你告訴陳蟜,他若不肯完婚,朕立刻罷了他的爵位。”


    劉徹一吐舌頭鬼笑道:“我倒是希望他悔婚呢,這樣季淑姐姐就不用嫁給一個賤人了,而且還能撤了他的爵位,這樣才痛快。”


    劉啟哭笑不得的看著兒子訓斥道:“什麽賤人,滿口市井髒話。”


    “嘿,表哥就是這麽叫陳須陳蟜的,說他們總犯賤。”


    劉啟沒好氣的說道:“你去吧。父皇還有事情要忙。”


    劉徹心裏揣著天大的秘密,激動不已,如同一個擦得鋥明瓦亮的小銅壺,裏麵的沸水一竄一竄的。頂的茶壺蓋“噗噗”作響一般蹦跳著走出大殿,他的跟屁蟲韓嫣乖乖的候在門口,看到他出來趕緊迎了上來。


    “走,咱們去李家。”劉徹興致勃勃的說道。


    韓嫣一怔,他可是親眼看到太子得知李瀚死訊後哭的天昏地暗的樣子,此刻他的衣襟還是濕的,是剛剛替劉徹擦眼淚弄濕的。


    怎麽進宮這麽一會子,就開心成這樣了?太子對李瀚的感情韓嫣最清楚,當時遇險是三人共同遭遇的,雖然李瀚很不仗義的把他當肉簾子遮蓋在太子身上了。但替太子死原本就是侍讀的責任,更何況李瀚還替太子被賊人抓走了呢,故而,韓嫣非但不恨李瀚,還很感激因為這件事。他徹底獲得了劉徹的信任跟皇家的認可。


    難道李瀚沒死?


    韓嫣不單容顏嬌美,同時心思細密,也堪比女人,轉瞬就猜透了玄機,但劉徹不講他也不問,這才是貼身心腹該有的覺悟。


    一輛馬車急急馳過李家大宅門口的石板路,這條路是吳王劉濞權勢衝天的時候修建的。到了現在,劉濞沒了,青石板路卻依舊完好無缺,默默的見證著路盡頭這座大宅的主人更替。


    李家門楣上,已經懸掛上層層紅綢,很顯然是家有喜事。但是,從門口守門的衛士,到間或用竹掃帚清掃庭院的家奴,還是每個房間裏端坐著的主人,每人臉上都愁雲慘然。哀痛不已,哪裏有半點要辦喜事的模樣。


    正堂門前,一個梳著衝天髻的三歲孩童正在搖搖晃晃的玩耍,看到劉徹進來,嬉笑著迎上去叫道:“徹哥哥抱抱……”


    李婉眼睛紅腫趕緊從屋裏跑出來拉住季林,強笑著說道:“太子來了,林兒不許鬧騰太子。”


    劉徹彎腰抱起季林說道:“嬸娘,弟弟喜歡跟我玩,沒事的。”


    李婉淒然的又落淚了說道:“是啊,他們兄弟都跟太子親厚,隻可惜他哥哥……”


    劉徹忒兒笑了說道:“嬸娘哭什麽,我都不哭,你也不用哭。”


    李婉一愣,劉徹對李瀚的情意她也清楚啊,看劉徹的態度,難道事情不像傳言那樣嗎?


    李婉心頭狂跳,也顧不得什麽了,從劉徹懷裏奪過季林塞給傻愣愣的韓嫣,揪住劉徹就把他扯進屋裏,手腳麻利的關住了房門,一盞茶功夫後,門開了兩人出來,李婉還是一臉淚,但嘴角朝上,已經是壓不住喜氣了。


    劉徹的來意就是這個,他對待李家人有種強烈的責任感,雖然父皇不讓他泄露天機,但是他怎忍心看到李婉終日以淚洗麵?他也很聰明,知道隻要自己喜笑顏開的出現在這裏,嬸娘一定能看透玄機,卻沒料到被野蠻“逼供”,他不得不屈服,最後又再三叮嚀李婉不能泄露,這可是事關瀚哥的生死,李婉自然是沒口子答應了。


    送走劉徹,李婉迴到屋裏,雙手捂著“咚咚”狂跳的心髒好久才平靜下來,她真想站在院子裏狂喊一聲“瀚兒沒事,我的瀚兒在為國立功!”可她不敢,她可不敢拿兒子的性命開玩笑,這個喜訊就壓在心底吧。


    李婉好久才走出房門,朝後院季淑的房間走去,明日女兒就要出閣,她這個做娘的怎麽能不操心呢。


    季淑越發成了大姑娘了,身材高挑,雖然算不上美人,卻也窈窕秀氣,灑脫大方,別有一番大家閨秀沒有的天然豐韻。


    陳蟜是季淑看上的如意郎君,兩人一拍即合,又經過皇家賜婚,可謂是天作之合,明天出嫁,原本準新娘應該喜上眉梢才是,但季淑卻臉色木然,脂粉未施,呆坐在繡床上如同木偶。


    屋裏還有好幾個女子,方家大小姐方玉霜,季秀季媃都在,大家也都一臉難看表情,對著桌上的一堆新娘衣服怒目圓瞪。


    李婉走進來就發現不對頭了,走過去拎起嫁衣看時,也愣住了,開口問道:“大姑娘,這不是宮裏王娘娘賜下的侯夫人誥服啊,那套衣服呢?幹嘛換這個?”


    是的,桌上的新嫁衣並不是王娡命人送來的命婦誥服,就是尋常民間女子出嫁穿的常服,季淑要嫁的可是隆慮侯,穿這種衣服根本不符合侯夫人的身份,除非是侯府納小妾才可能穿這種。


    季淑蒼白的臉上垂下兩串晶瑩的淚珠,經曆了父母慘亡,又經曆了家庭的幾次波折榮辱,這女子並沒有脆弱到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她木然說道:“侯府來人把誥服拿走了,他們說我身份地位不配做侯夫人,明天娶還是照娶,不過不是正室,以後不得幹涉隆慮侯另外娶夫人。”


    李婉勃然大怒:“侯府欺人太甚!這是太後賜婚,他們怎麽如此反悔,不行,嬸娘現在就進宮求見皇後娘娘,決不能這麽委屈了你。”


    季淑站起來拉住了李婉的手,淒然的說道:“沒用的嬸娘,我已經明白了,隆慮侯看上我,隻是看上了大弟的能耐,指望娶了我能得到好處。


    上次大弟被賊人擄走,他就悔過一次婚,後來確定弟弟沒死才對我賠情道歉,而現在……謠言再次傳來,他……他就又變臉了……”


    李婉恍然大悟,心裏更憤憤不平了:“哼,大姑娘,你弟弟吉人天相,能夠一次死裏逃生,就能夠有第二次,嬸娘跟你大弟血脈相連,他若死了娘必然心痛如絞,如今嬸娘好端端的,咱們何須委曲求全。


    既如此,嬸娘現在就去退了親事,咱們李家雖是區區民爵,倒也不稀罕侯府的威風,等你大弟平安歸來,就讓他們後悔去吧!”


    李婉說完,顧不得屋裏一眾女子又驚又喜的臉龐,風一般卷出去,在院子裏就大聲叫喊備馬車她要去公主府退婚,誰知館陶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李婉妹妹,誰惹了你,火氣這麽大?”


    李婉怒火中燒,哪裏顧得上上下尊卑,拉住館陶就說道:“長公主,起初隆慮侯求娶我們大姑娘,可是您找上我們說合的,並不是我們李家有意攀附侯府,我們原本也覺得寒門小戶配不上隆慮侯,可是太後賜婚我們不得不從。


    如今姑娘就要出嫁了,皇後娘娘也賜下侯夫人的誥服,怎麽侯府又著人搶了去,換成小妾的嫁衣來呢?


    我們李家姑娘雖然出身寒微,但也沒有落到要給人做妾的地步,既然侯府覺得我們高攀不起,這門親事就此作罷也就是了,何苦如此折辱我們。”


    館陶眉花眼笑的說道:“妹妹休惱,姐姐我這不正為這件事來的嗎!來人,把侯夫人誥服給大姑娘送進去。”


    李婉一愣,卻看到館陶的侍女笑盈盈捧著剛剛搶走的誥服,走進屋放在桌上了。


    李婉猛想到一個可能,冷冷的問道:“長公主這是何意?”


    館陶拉著她的手笑嘻嘻進屋,丟開李婉坐在床邊,親昵的摟住季淑柔聲說道:“孩子,婆婆我是來給你賠不是的!唉,你也知道,陳須一向跟李瀚不對付,蟜兒娶你他諸多幹涉,剛剛我帶著蟜兒去給你買首飾,不知他竟然瞞著我們做出這等事來,我迴去一看已經把他打了一頓,趕緊把你的誥服拿來了,你可別因此錯怪了蟜兒,小夫妻生下嫌隙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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