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接過仆人遞來的布包一層層打開,李瀚著看,裏麵有形似和尚化緣的缽盂一個,竹勺一個,耳杯六隻,還有好幾個塞著塞子的竹節筒,拔開塞子就散發出濃鬱的香料氣息,李瀚挨個聞過後判斷出其中有桂皮,幹薑,花椒,陳皮。


    揮手讓夥計拎來一壺百沸滾湯,一個紅泥小炭爐,裏麵燃燒的是李瀚讓莊園夥計小批量燒製的木炭,看著司馬相如把缽盂加開水放在火爐上,放進茶葉跟開水,又依次把每個竹筒裏的東西都捏進去一點,很快,屋裏就散發出一種奇怪的,蔬菜湯般的味道。


    李瀚肚皮裏暗笑,怪不得《膳夫經手錄》中說:"茶,古不聞食之,吳人采其葉煮,是為茗粥"。《茶中雜詠》序雲:"然季疵以前稱茗飲者,必渾以烹之,與夫瀹蔬而啜飲者無異也"。剛剛這個軟飯君也口口聲聲叫做“湯飲”,卻原來,古時候的人喝茶就是喝蔬菜湯啊!


    李瀚瞬間萌生了惡趣味,痞痞的笑道:“需要調料嗎?油鹽醬醋?”


    誰知他的調侃竟讓軟飯君滿臉驚喜:“若有上好的細鹽,芝麻油最好。”


    李瀚嘴角隻抽抽,一揮手讓夥計都拿來,想看看軟飯君到底能弄出什麽東東來。


    一時取到,司馬相如卻又打開一個最大的竹筒,從裏麵倒出炒麵來,一點點加進翻滾的茶湯裏,用竹勺慢慢攪拌,瞬間,一缽清湯變成了不太稠的麵湯,隨著他用撫琴般的優雅動作,行雲流水的放進去精鹽跟芝麻油,然後端下來,倒進一個個耳杯,滿臉成就感的抬起頭說道:“已經好了,請各位品嚐。”


    李瀚性急的抓過一杯嚐了一口,登時雙目含淚滿臉哀傷,胸口湧動著難忍的酸熱,恨不能仰天長嘯撕開虛空,迴到生他養他的2014年!可惜他沒有這等開天裂地的本事,隻能是化哀痛為悲憤,在心裏怒罵軟飯君,尼瑪這就是你弄的茶?這分明就是老子在現代時候媽媽做的油茶味道啊!


    很顯而易見,咱們的簪嫋爵爺想媽媽了!


    想媽的孩子傷不起,想媽的孩子很火大,李瀚不願意讓店裏的夥計們看到他的脆弱,更不願意讓軟飯君看笑話,重重的把杯子往桌上一頓,站起來說道:“等會兒按我說的價格結賬,我還有事,失陪了。”


    看著李瀚麵色陰沉拂袖而去,衣袂帶風走進後院不見了,司馬相如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精心調製的絕佳湯飲為何沒有得到爵爺的欣賞?


    劉徹跟韓嫣也麵麵相覷,不知道姐夫哥哪根筋不對了,加上倆人對杯子裏怪怪的東西也無法接受,站起來就追著李瀚走了。


    司馬相如一肚子*辣的顯擺心思,被李瀚兜頭一桶涼水潑滅,他哪裏是窮困潦倒了萬不得已來賣茶葉,他在成都府教書,文翁給他的薪水相當豐厚,幾年來還是很積攢下一份家私的,這次來長安尋找發展機會,就有萬不得已掏錢買個小官兒的備用策略,但這僅僅是最萬不得已時的方法,其實他是豪情滿懷的準備用一肚子才學一鳴驚人,一躍成為人上人。


    可惜,李瀚知道司馬相如不知道的那句名言“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古今通用,咱們的軟飯君就嚐到了這種理想破滅的滋味,這陣子朝廷鬧騰換太子,百官都風聞打聽意圖擁立,哪有閑工夫去街上晃蕩,然後發現這麽一位隱藏在民間的大文豪,他自己去了幾家勳爵府上自薦,也沒人搭理他。


    李瀚這位新近躥紅的小新貴,乃是司馬相如最後的目標,他精心研究了李瀚的發跡史,發現李瀚喜歡市麵上沒有的東西,就一心熱望,帶著他視若珍寶的荼草葉子撞上門來。


    哪裏是不認識李瀚後來又賠罪,這一切都是司馬相如為了鑽營而精心設計的把戲,想在這位小駙馬爺心裏留下一個謙謙至誠君子的美好印象,然後把他推薦給某位貴人,哪怕是駙馬爺的幹娘長公主也好啊,畢竟父母給了這麽好一副身材樣貌,不利用一下蠻可惜的,可連這最後的期盼都沒有奏效。


    蔫蔫的收拾起一堆瓶瓶罐罐的道具,已經說出口的謊話也不能收迴,隻好把千裏迢迢從蜀中帶來的寶貝樹葉賣給李記大藥房,司馬相如準備去買官兒了。


    還沒等司馬相如走出大藥房,滿街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一陣陣執金吾軍士的唿喊聲傳來:“公卿遇刺,全城大索,誰家有外地來客,即刻到廷尉府自行說明,凡日落之前不去呈報的,一律治罪!”


    這一波過去後,又是廷尉府跟京兆尹衙門的人唿嘯而過,司馬相如呆坐在那裏站不起來了。


    不知何時,李瀚三人已經來到店裏了,劉徹驚疑的說道:“公卿遇刺?卻不知是哪一個?”


    李瀚略一思忖就明白是袁盎死了!


    劉武一腔花團錦簇般的太子夢想,因為袁盎給太後講了一個故事,從而零落成塵碾作泥。又提出一個退而求其次的法子,想建造甬道時刻通到太後寢宮,以便在太後歸天之際偽造遺命,跟哥哥劉啟做最後的較量,據說又是被這個袁盎說動太後拒絕了,這等於把他的皇帝夢連根拔起剁成渣渣,半點希望不留,劉武怎能不惱羞成怒,因怒生恨呢。


    劉武一恨,手下死士們就覺得存在感受到了侮辱,“主辱臣死”啊,老大被這個袁盎黑成這樣了,這個人要還能活著在朝廷招搖,豈不是扇他們這幫死士的大耳光嘛,不行,他必須死。


    於是,九卿之一,太常袁盎就死了,死在散朝迴家路過的集市上,兇手丟下一把磨掉字跡的寶劍遁走,因此開始全城大索。


    司馬相如說道:“簪嫋爵爺,我是一個外地人,您看您是否可以幫我做個證明?”


    李瀚雖然不喜歡這人的品行,但對他的文采還是十分佩服的,也不忍他被無辜連累,就不耐煩的說道:“刺客抓住以前你先住在我這裏便是,有官差來問你就說你是我府裏的清客。”


    司馬相如大喜過望趕緊感謝,隨後就跟仆人一起到大藥房後院去呆著了。


    劉徹對國家大事天生敏感,一看出事急急忙忙就要迴宮,李瀚哪裏放心他在這時候出去,萬一遇到梁王的刺客,一不做二不休把劉徹也殺了可咋辦,就不準他迴去。


    但劉徹也是一個倔脾氣,心焦宮中是否還有變數,掙脫開李瀚就跑出門,韓嫣是個跟屁蟲,也跟著跑出去,李瀚哪裏能放心的下,隻得出門陪著上了馬車,一路快馬加鞭衝未央宮而去。


    馬車行至桂宮附近僻靜處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一根繩索勾住車轅,兩匹馬一起長嘶一聲停住了,李瀚情誌不對,一把把劉徹按倒,拎起比劉徹高大的韓嫣蓋在劉徹身上,低聲吼道:“小徹千萬別動別做聲!”


    李瀚閃身就想跳出去應對,誰知“咄咄咄”,幾支飛鏢射進車內,他饒是有防備,卻還是被射中了左肩,可憐那韓嫣被動的趴在劉徹身上,還沒反應過來,後心上,屁股上各中了一鏢,疼的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車內可是膠東王?趕緊走下車饒你性命。”車外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李瀚心裏一凜,迴頭看了一眼被韓嫣擋的嚴嚴實實的劉徹,從韓嫣咯吱窩下麵看到劉徹一隻驚悸的眼睛,他嚴厲的衝那裏搖搖頭示意別動,伸出手指蘸著肩頭的鮮血在車廂板上寫了一行字,拉起韓嫣的袍子蓋住字跡,咬咬牙撩開車簾探出頭去。


    劉徹的車夫已經死在地上,一個五短身材,相貌普通,身穿衛尉軍士服的男人雙手抱肩站在車前,一雙眼睛裏射出幽幽寒光,身後是一匹黑色的駿馬。


    “我就是劉徹,乃是當今皇子,你是何方狂徒,敢在都城行兇殺人,你找我意欲何為?”李瀚?l著膽子訓斥道。


    “找的就是你,給我下來吧!”


    那人囂張的一笑,手一抖,剛剛纏在馬車上的繩索就纏在李瀚身上,撩起車簾往裏一看,隻見一個少年混身是血趴在坐墊上。


    那人十分自負自己的飛鏢本領,得到的情報又是車上隻有兩個少年,看到韓嫣後心的飛鏢,壓根沒覺得還能活著,更沒想到“屍體”下麵還藏著一個人,伸手打橫拎麻袋一樣拎起李瀚,飛身上馬,巴掌在李瀚背上一按,李瀚就暈過去了。


    這匹馬飛奔到洛陽門,守門軍士過來詢問,那人舉起一個令牌冷冷說道:“衛尉查案,放行!”


    守門軍士趕緊閃開,快馬衝出城,很快就進入山林裏,裏麵隱藏著一輛馬車,那人把李瀚捆起來塞住嘴扔進馬車,自己仍縱身上馬,示意趕車人跟他一起走,很快,就消失在秦嶺古道上了。


    再說劉徹聽到車外沒了聲音,顧不得推開韓嫣,先掙紮出一隻手掀開被李瀚蓋住字跡的衣服,就看到那一行血寫的字了:“我替你擋災,你替我養家,我一定會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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