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在預定的時間,離開霞城,前往近陽。離開的時間點沒變,就是多了三位冉國的使者,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同行的隊伍,還有山水閣的許多歌姬。這些歌姬本來是虞月華按照虞昊的意思,與冉國談判的時候展示誠意用的,葉晨臨時向大家做了些安排和保密工作,於是,這些歌姬要前往的目的,變成了簡國,除了先到永安集合之外,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葉晨對人向來平易,與冉國的三位相處還算融洽。對於自己被妖魔化,葉晨也不太在意。從某方麵來說,王偉對這三位有救命之恩,且同出於冉國,一路向西,言談行事之間,頗有幾分義氣。


    幾年前泥濘陳舊的官道,似乎突然變得好走了許多,沿途的村鎮也多了些熱鬧的感覺。彖國新生的孩子當然不會一夜之間就長大成人,這些新增的人口,自然是在持續的戰亂中,逃到彖國的難民,在彖國新政的作用下,成功定居下來,成為了彖國的人口。


    隊伍車馬相雜,待到了永安,已是正月,葉晨這一趟路,不急不緩走了將近一月。虞卿蘭和虞博研了結前往冉國的差使後,本來計劃返迴合薩,才到永安便接到朝廷的禦旨,便在永安駐紮下來。


    葉晨與虞卿蘭,一別大半年,為國家奔波,彼此都瘦了,但很值得。永安城外相見,葉晨將一把將虞卿蘭攬在懷中,隨即熱吻落下,把個隨行隊伍和城外的百姓羞得幾乎忘了發出驚歎。


    最應該驚歎的當然是虞卿蘭,除了被葉晨當眾“耍流氓”,還收獲了遲來的生日禮物,葉晨奉上了那株尚未盛開的“殘雪垂枝”。或許由於葉晨悉心照顧的原因,枝幹上多了幾處芽,頂上那處芽,已經開始展葉。葉晨是個不太喜歡人情世故的家夥,肯花心思去擺弄一株植物用來送禮,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虞卿蘭這一年基本都在合薩與冉國之間奔波,先是替葉晨去試探了冉國的態度,接著走動了冉國的各色勢力。對於葉晨隊伍中冉國的那三位,雖然身份低微了些,虞卿蘭也是能叫出名字的。那三位還算有些見識,見到虞卿蘭趕緊拜見,白白往霞城繞了一圈,雖折損了些人手,卻在這裏見到這位上卿,迴去終於能夠有所交待。至於國書被燒一事,雖然相當丟人,隻要迴去有結果可以呈報,這些細枝末節不提也罷。國書已向彖國呈遞是事實,是否被燒掉,看見或沒看見都可以。


    虞卿蘭從離開合薩,已經大半年,少不了虞昊額外交待的任務。彖國的戰略構建和執行,還真少不了虞昊的未雨綢繆。冉國的老底,也摸得更清楚了,虞卿蘭向葉晨分享的許多信息,讓葉晨在止戰方麵的信心又堅定許多。等到了近陽,便又能與葉崇論武。


    有了這些底氣,葉晨可以在永安小歇一段時間。至於與冉廷的博弈,隻要做出明顯的姿態,事情可以先交給隸屬鴿派的這三位。冉廷的鴿派收到彖國有意和談的訊息,自然會努力促成兩國的交流。屆時葉晨再順勢奉王命往冉國參與一下,大家討價還價一番,工作還是比較好完成的。


    葉晨在永安小住了半月,小年過得還算舒坦。除了永安官員的一致擁護,許多本來要奏請朝廷的事情,也都在葉晨的決策下,立即著手執行。


    從合薩集結過來的水影營,為葉晨帶來個不錯的消息。景衝言而有信,簡國的兩支天龍令,還真送到了合薩。雖然葉晨不在,但天龍令這種硬疙瘩,合薩的匠人們早就在葉晨的指引下,對天龍令的合理利用,充滿了期待。


    離開永安之後,葉晨要去的地方,就是近陽了。雷光營一直隨虞卿蘭在冉國周邊活動,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說明近陽周邊很平靜,這也印證了冉國與彖國一樣體虛的事實。


    近陽是彖國最先施行新政的地方,民生和經濟情況每年都發生著積極可喜的變化。葉晨的到來,受到了當地官員和人民的熱烈歡迎。要是沒有葉晨在這裏推行的新政,無論官民,許多人恐怕早就成為某處荒野中的骸骨了。近陽的新政不僅僅是民生政策方麵的創新,因為當時葉晨直轄此地,所以官員的任用方麵也有很多大膽的動作。許多基層官員就是葉晨破格任命後,向虞昊賴皮才得到彖廷的許可。如果其他地方的官員歡迎葉晨,有拍馬屁的嫌疑,那麽近陽官員對葉晨的歡迎,可以算是相對純淨的景仰和感恩了。


    對於自己發家的老地方,葉晨感慨萬千。銘慶殿的牌匾搬到合薩去了,這裏的建築還在,一部分宅院劃做府衙,後麵好大一片,當地官員也未曾染指。觸景生情,葉晨心中感慨萬千,自己不再是原來那個連龍尉都能隨便欺負菜鳥,彖國也不再是需要犧牲女性和大量國家財產,才能保住的政權。


    葉晨唯一不愉快的,就是葉崇離開近陽,已經十來天了。離開的時候,隻是說到簡國辦點事。以老怪的脾氣,他不說的事情,最好不要打聽,老怪會主動向從人告知一下行蹤,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冉國和談的意願看來還是很強烈的,葉晨前腳才到近陽,那邊冉廷的使者便到了,兩家在近陽一線降低武裝級別,和平共處的景象,是所有向往幸福生活的人,所樂見的。


    近陽不是彖廷,葉晨的銘慶殿舊址也不算衙門,對方呈送拜帖之後,仆役便將客人引到偏廳相侯。通稟的人還沒找到葉晨,葉晨反而在偏廳與之撞了個正著。


    來使是冉國禮部的大員,葉晨曾經仰望過無數後腦勺當中的一個,鄧巍。葉晨印象中並不記得這張臉,但鄧巍卻認得葉晨,對方見麵做足了禮數,搞得葉晨還有幾分不好意思。此人屬鄧睿宗族之人,一臉的富貴之相,行止端嚴,若是交友,乃是上上之選,但若談公事,估計是個不太好相與的對象。


    葉晨連忙迴禮,問明來去,偏廳就偏廳,且當個不經意的下馬威便是。一番客套,禮數還算周全,茶過幾盞,虞卿蘭也到了,雙方都遣退了從人。今日事情有些突尤,葉晨決定采取多聽、少說話的策略。


    一番敘談,鄧巍逐漸表明冉國的意圖,上至天道,下至人心說了一通,葉晨再傻也聽明白了,鄧巍正為兩國罷兵息戰而來,弦外之音也有,那就是近陽。葉晨命人備了酒筵,與虞卿蘭一起與鄧巍談得有來有往,酒桌上談話,總有小小不妥,彼此都有餘地。


    飲至月明,縱然一個個都是酒場高手,這國事也不便再談,否則就是國際玩笑了。幾人又聊了會列國時政,葉晨談興方起,又邀鄧巍於燒烤攤挑燈夜戰,終於還是被委婉的拒絕了。


    冉廷的主和一派,確實有明確的息戰意圖,想要不捆綁些著其他的條件,卻很難。可以說,鄧巍到達近陽之前,虞卿蘭便基本摸清了冉國的底牌。和談是真的,息戰也是真的,但有一個條件,近陽需劃迴冉國的版圖。


    四年前,冉國的大軍在彖國永安道受了些挫折,結果一不留神,被葉晨鑽了空子。收複了彖國的失地不說,還順手把冉國的近陽奪了。如果從冉國的角度來分析,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大家不是要和睦相處嗎,誰都別占誰的便宜,四年前的版圖結構,再往前找的話,這個結構幾十年沒變化過了。按照這個邏輯判斷,彖國占了冉國的近陽,是完全說的通的。


    其實,冉國的鴿派不是畏懼戰爭,也不是擔心戰爭會波及自己的利益,這群人才算得上是冉國真正的建設者和扞衛者。放在四年前,以冉國的國力,要教訓彖國,或者把彖國幹掉,條件是完全具備的。之所以沒有出現那樣的進程,是因為冉國大費周章幹掉彖國之後,不但不能安然享用美餐,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食物。到了去年,冉國一直沒有對彖國用兵,而是跟著離國去把西麵的聶國幹掉了,正是出於這個螳螂捕蟬的考量。冉國不但拿下了聶國的大片土地,也能安然享用戰爭成果。


    近陽的土地麵積,比起冉國從聶國奪占的土地來說,芝麻與西瓜的比例或許誇張了些,但黃豆和土豆的比喻還是說得過去的。其實,近陽不過是冉國所謂的鷹派們,依然對四年前的失敗耿耿於懷而已。


    所以,冉廷兩股力量的較量中,近陽的歸屬成了核心問題。虞卿蘭這大半年的冉國之行,表麵看來是為葉晨去一探冉國虛實,做做外交的樣子,而實際上,彖廷早就為不太平靜的南線做了相對全麵的準備。


    冉廷的鷹派,無非是些既得利益較少的官僚們組合起來的。把水攪渾,是為了創造洗牌的機會,而重新洗牌,則意味著利益的再分配。


    鴿派的組成中,行動方向更看重冉國的整體利益,因為這幾年大小征戰打下來,國庫和人心的狀況都不太妙,百姓的日子就更加清苦了,是以像離生門之類的非政府武裝勢力,得以瘋狂滋長,一部分偏僻的區域,更是山頭林立,盜匪猖獗。


    除了這兩派,還有不主戰,亦不主和的觀望派。這一派的主力,便是當年永安道吃了虧的龔卓然。在軍中有很大的影響力,對於政策基本不冒頭,有事朝廷吩咐,赴湯蹈火。看透一切,寵辱不驚,沒事自己吃瓜,輕易不站隊。


    經過虞卿蘭的獨家分享,葉晨有幾分失落。冉廷朝堂上的宮鬥,遠遠超過葉晨的見識和想象。而彖廷這些高深的操作,卻讓自己像是個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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