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從北線傳來的消息,葉晨就算不睡覺也要看的。最近一段時間,魏翔從洗馬以北,每日傳兩次消息迴來,虞森淼則不定。至於和未那邊,則需要派人前去,有時還會不知友軍隊伍蹤跡,這種貌合神離有時讓葉晨不太愉快。


    這次傳來消息的是魏翔,吃掉容國敗退的兵馬沒有多少懸念。和未已率部從洗馬北上,這個動作就相當讓人反感了,至少會令葉晨十分反感。


    當日於懷德軍議,葉晨定下了戰略,也對責權進行過約束。簡國部隊按葉晨要求行動,簡國的利益是鄔彤向西南劃出去的一條線,包括米援郡西邊的一些疆域。事急從權,葉晨哪裏來得及稟報,如不先向簡國示利,用不著伯賁渡過洗馬,和未高概率便會向懷德動手。屆時彖國什麽都撈不到,還會與簡國撕破麵皮。他日簡冉兩國若形聯起手來,彖國政治局麵再好,也扛不住這兩大流氓。是以葉晨當機立斷,既要保全與簡國的聯盟關係,又為彖國爭取到了消化禪讓之利的時間。蒲灃氣得拂袖而去一節,與和未攻擊鄔彤一樣,都是葉晨精心布置的局,讓這些戲精演給樊霍兩家的眼線看的,隻為製造懷德內部混亂且十分空虛的假象,引誘伯賁攻擊懷德。


    與彖國獲得的利益相比,葉晨劃出去的疆域,不足十之三四。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葉晨開出的條件,肯定滿足了簡國出兵的基本利益要求,也符合簡國戰略平衡思路,否則和未根本不會配合葉晨,更不可能按要求行動。


    更深層麵的利益分配,已經超出和未敢於擔當的範圍,所以,和未把遠在中霄的景衝搬來了,麵對葉晨這個變數,也隻有景衝當麵溝通,方不至有失。


    景衝從中霄出發,不去霞城,直奔懷德,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去霞城與虞昊談,那就是談利益怎麽個分配,無論怎麽談,分配的屬性不會變。與葉晨談,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不談分配,先談葉晨。如果葉晨就範,加入簡國麾下,簡國將會獲得的,又豈止季國的一兩個郡縣。葉晨能在各大勢力摻雜的亂局之中,輕鬆且精準的救出蒲灃,然後搞出個足令天下嘩然的推位讓國之舉,再一次讓景衝對其刮目相看。景衝從中霄千裏迢迢趕到異地與人會麵,對於天龍陸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來說,都是無上的榮幸。


    北線事定,一兩天的時間便有分曉。葉晨對花嶸月的表現,多少有些不悅,卻不好太過直白。


    次日,葉晨收到北線奏報,魏翔戰果超乎想象,俘敵將近五萬。結合胡砥策劃的倒戈,還有虞森淼在洗馬以南的戰果,葉晨這次算計伯賁,已經俘敵九萬有餘。根據葉晨的計算,和未那邊還會俘虜一些,雖然是簡國的戰利品,合計已經十來萬了,除去戰死和零散逃離戰場的一部分,十四萬作戰人馬,已經屬於典型的全軍覆沒。如此漂亮的殲滅戰,加上以少勝多的苛刻條件,在天龍陸列國的正史或野史中,也十分鮮見。


    至此,對於蒲灃推位讓國的舉動,季國的舊臣們,不管屬於奉承還是為了站隊,眾口一詞紛紛誇讚,至於怒罵蒲灃的少數派,早就被葉晨關了小黑屋。天底下要是多一個葉晨,且投效於季國,根本不用等到現在,史書中早就沒彖國什麽事了。季國剩下那些曾經反對禪讓的老臣們,此時統統閉上了嘴,再囉嗦,就會被定性為容國奸細,還有大黑屋相候。持續的執著,不但不能改變曆史車輪的滾滾向前,還會把自己和家族搭進去,因為沒資格在史書中落筆,甚至免不了背上“不仁!不忠!不智!不德!”的罵名。


    其實這些對禪讓有意見的人,基本屬於季國的既得利益者。他們不怕國家利益受損,他們隻是無法計算國家環境發生變化後,自己的利益增減。若非如此,當年蒲灃輾轉於樊霍兩家利益旋渦的時候,怎麽不見這些所謂的老臣,出來展現下忠君愛國,也不見季國朝廷跳出個“政烈”之臣,連“小政烈”或者“些許政烈”的影子都沒出現過。


    事實可以說明一切,蒲灃許多年前便看破。除了海慧的開示,蒲灃慧根獨具,榮辱興衰早已看得透徹,此番推位讓國更是眼光獨到,頂著背叛祖宗的罵名,勇為天下先,一舉終結季國長期的腐敗,更最大程度的照顧到百姓之福祉,為天龍陸這個時代首開禪讓先河,可謂功德圓滿。


    預計五日之內,魏翔便能返迴懷德,俘獲了容國大量生力軍,這些人手,對於彖國實力的充實,將產生巨大的推動作用。葉晨的煩惱看來才剛剛開始,彖國推行休養政策已屬勢在必行,葉晨所在的地方,無論內政還是軍事,總會伴隨著前線的氣氛。


    除了季國朝廷的改組,對於自己與簡國達成的臨時協定,葉晨的腦中已無數次假想虞昊的反應。往輕了說,葉晨這叫擅越,往重了說,篡逆、謀反也絲毫不誇張。這種罪名一旦扣到頭上,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又過得幾日,各路兵馬陸續返迴懷德,虞喆已至。從虞喆到來的速度與同往的人員來看,自從葉晨開始在懷德的如虎操作,彖廷就沒閑過。虞喆從米援過來沒錯,隊伍裏的一些人,卻是從霞城來的。席間談笑,葉晨心中驚歎,其中幾位居然是從永安前往米援匯合後馬不停蹄趕過來的。這支隊伍的特點,別人或許看不出來,葉晨是再清楚不過了,“新政小分隊”。是彖國推行新政的骨幹力量,在一些老臣眼中,這些家夥甚至是比葉晨還令人討厭的改革激進分子。


    “新政小分隊”的名字,是虞昊給取的。這個名字完美的承襲了葉晨與時代很不搭調的風格,自然是為了讓葉晨順利背鍋。名字中特意加了“小”以及“分隊”這樣的字眼,就是給彖廷那些保守勢力看的。全國上下明明都在大張旗鼓的改革,但從嘴裏說出來的,仿佛就成了小打小鬧,做做試點而已。既能麻痹外敵,又能內安悠悠眾口。


    葉晨答應過蒲灃,不對季國朝廷進行任何形式清洗,無論從原來的派別、政見,還是現在對於禪讓認同的差異。但葉晨有其他方法,新政小分隊就是替葉晨幹這事的。雖然彖廷安排了虞喆到懷德攝政,還是有些別有用心之人,於坊間市井傳出了葉晨“影子王”的稱號。


    虞喆帶來的諭旨中,葉晨一半的決斷得到了彖廷的認可,另外一半則被指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或者說有罪。虞喆沒有給葉晨辯解的機會,又向葉晨宣了個口諭。說是口諭,聽起來更像是闊別多年的老友,一起喝酒品茗,差點把葉晨都感動得哭出來。虞昊對葉晨的關切和喜愛是真的,但虞昊特殊的位置,又讓他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行為和表現方式。


    葉晨被罰俸一年,還要寫個“伏罪戴罪立功書”,就是類似檢討的東西,主要針對自己膽大妄為,狂放不羈,和不知天高地厚做出深刻檢討,並需表明自己想戴罪立功的迫切願望。伏罪戴罪立功書中還要特別說明自己對君王的忠誠、還有對國家和人民的熱愛。這件事其實隻是告知葉晨一下,鑒於葉晨特殊的行文方式和簡體錯別字的濫用,戴罪立功書虞婷已準備好,就等著與返迴霞城的人碰個頭,交接一下,然後帶迴朝堂念一遍,走走過場,維持下皇家威儀及朝堂秩序而已。


    彖國曾經實行的北鐵自治,成為一種全新的統治體係,這套體係在中土自然有史可查,在天龍陸卻屬於嶄新的先河,唐朝的藩鎮。中土唐代的藩鎮模式,奠定了盛唐擴張的基礎,但也為帝國的分崩離析埋下了隱患。一心想光大彖國的虞昊,對於中土明代之前的曆史了然於胸,巔峰時期的盛唐當然不在話下。那麽,葉晨對於彖國的作用以及危害,虞昊是再清楚不過了。理清季國禪讓後疆域的各類問題,也包括妥善解決與簡國的利益分配,這兩件大事直接落在葉晨肩上。至於虞喆,則屬於代理監督特定疆域政令推動和執行的按察使。這一官職在虞昊的篡改下,成為了沒有品階,僅對中央負責,且蘊含巨大能量的存在。虞喆的存在,複雜且尷尬,但比起葉少傅的情況,不知好了多少倍。


    季國原來的朝堂,出現了滑稽的一幕。每日上朝,龍椅空空,順階而下,左側的階旁加了一張幾案。葉晨的幾案,最靠近朝堂中線的位置,但無論多麽靠近中線,葉晨始終不敢把幾案再挪上哪怕幾寸。葉晨代行懷德直轄之權,要麵對百官宣政。幾案的左邊,還放了兩個凳子,一個是虞喆坐的;還有一個,是特地為蒲灃準備,完全是從出於葉晨對蒲灃的尊重。這樣的局麵,估計會持續到虞昊欽定的期限結束。


    場麵雖然有幾分滑稽,但葉晨執政卻嚴肅得很,懷德以東和以南的一些區域,已經開始試行新政。


    在內政方麵,隻要多給葉晨些時間,再多的問題也能搞定。北線的防務問題,葉晨就有些頭大,不是處理不了,而是不好介入。


    自魏翔大勝,從洗馬南撤之後,和未便一路北上,乘容國新敗,大肆攻城掠地。容國不但防守空虛,且人心未定,這些城池在幾個月前,還是屬於甄國治下。葉晨不是著急已經亡了的甄國,而是著急世代生活在那裏的人民。這些地區的統治者換來換去,除了戰禍導致的死傷,就是抓壯丁,接著還有無窮無盡的“抄掠”。這些區域基本快成了人間地獄,再任其發展下去,很快將會出現折骨為炊,易子而食的慘狀。因為胡砥的緣故,葉晨為了原來甄國疆域那些事,沒少與虞喆爭執。但虞喆也沒辦法,列國連年征戰,彖國也沒消停,繼續消耗國庫儲備的話,彖國的處境也會十分艱難。


    葉晨現在被授予的權限是安定和平演變後的季國朝廷班子,改善民生。先前還被朝廷敲打了一下,此事有心無力。再者,景衝老鬼的麵還沒見著,要是老頭兒執意想為難彖國一下,不知自己還罩不罩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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