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這首詞,同樣是中土南宋辛棄疾所作。因為憂國憂民,年紀輕輕的葉晨,額前確實生出了兩根白發。放眼古今,為國家和黎民百姓,早生華發的人又豈是少數。


    季國的兵馬大權,蒲灃已交到葉晨手中,但葉晨和虞森淼卻無法指揮這支部隊,因為兩人的手中,沾了太多季國士兵的鮮血。


    同樣陳兵於洗馬的簡國主力,如何應對和處理,也是很讓葉晨頭疼的問題。如果隻是單方麵的與容國交鋒,葉晨有信心取勝,而實際情況卻複雜得多,因為蒲灃現在也很糾結。從實力來說,簡國或容國的戰力均不遜於彖國,而且現在彖國能投入的力量,實在是單薄得可憐。既然必須利用和轉化季國的現有條件,那麽就必須更加詳盡的掌握季國情況,糧餉的調配補給,幾位主要將帥的態度,軍心不穩是顯而易見的。


    對於季國歸服的權貴,除了先前樊氏獲得的待遇,葉晨還加了些好處。一道“融恩令”歸納萃取之後,簡單來說就是三點:第一是曾經在季國朝廷獲得的功績和爵位承襲;第二是朝廷不翻舊賬;來而不往非禮也,第三,隸屬原季國的大臣們,必須“表現出”對於彖國的忠誠。


    這樣一來,保證了權貴們的既得利益,同時朝廷和舊的權貴有一個重新平衡關係的機會,還有一個彼此適應的緩衝區間。換了一種方式認可季國權貴對季國政權的忠誠,並成功將這份忠誠轉換為彖國認可的功勳,對於遭遇覆巢之禍的權貴們,隻要有點腦子的對象,都會對新的統治集團感恩戴德,彼此間至少會形成一個蜜月期,朝廷的政令推行便得到了一個相對和諧的環境。至於如何“表現出”忠誠,葉晨特意沒有進行指明,關於這一點,葉晨自己也十分期待,有所表現的人自然會受到關注和禮遇,蓄意製造麻煩的,敢露頭就必將遭受無情打擊。


    葉晨這麽做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季國和彖國之間,曾經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本來有主動權進行清算的彖國,用諒解和包容來對待曾經的不愉快。從這一點來看,不論彖國的國力強弱如何,在國家器度方麵,已經從維度上超越了列國。不但對於人才的培養和吸收,有極大的推進作用,人民也會從方方麵麵的驚喜之中,重新認識“彖國”和“與民為本”的概念。正所謂失道寡助,得道多助。


    葉晨推行政令很積極,但政令推行的效果卻急不來。葉晨正為誰帶部隊去與容國幹仗而煩惱的時候,又一個問題接踵而至。魏翔提出的計策似乎考慮得更加深遠,聽起來更加誘人,並不是單純的通過戰術進行彼此消耗。


    這一次身處懷德皇城中的軍議,葉晨特地要求胡砥參加了進來,虞森淼則於數日前便悄悄離開了洗馬。包括蒲灃和葉晨在內,參會的也就六人,葉晨這位新上任的大將軍,十分必然的遭到了一些季國舊權貴力量的非議,蒲灃對葉晨製定的戰略表現出極大的不滿,直接拂袖而去。時間緊迫,事關重大,雖然軍議不太愉快,但對策必須擬定清楚。接著,季國和簡國的兩邊將軍,在戰術上產生了嚴重的分歧,一時間,搞得火藥味十足,要不是葉晨全力斡旋,差點在皇城之內便要發生單挑鬧劇。


    漫長的一天,讓葉晨身心俱疲,無論如何,自己是不能離開懷德的。蒲灃賜予禦前統領之職,是向葉晨證明禪讓的誠意。但蒲灃的誠意實在太滿了,還朝之後,如何避得過容國和簡國的耳目。除了蒲灃夜寢,葉晨可謂寸步不離,彖國的國力與容國或簡國相比,還有很大差距。如果蒲灃決定把季國的一切,交付給更加強大的勢力,怎麽看都無可厚非,且更加穩妥。


    次日,軍議的火藥味更加濃重了些,簡國的獠牙終於還是露出來了。從洗馬順流而下,西麵百十裏的鄔彤,是此次簡國出兵的基本條件。葉晨費了好大力氣,甚至請蒲灃出麵壓陣,眾人方基本達成共識,由魏翔總領季、簡、彖國三軍,季國兵馬延南岸向東轉移,至六十裏外渡河,繞到容軍身後斷其糧道。容軍若動,則南岸剩餘部隊渡河,與穿插到容軍後方的季國兵馬前後夾擊,消滅容國的主力。


    南軍的糧草,現在隻能支撐半月,據細作來報,容國的糧草至少還能支撐一月。至少在決戰時機的問題方麵,大家很容易便達成了共識。容國耗得起,並不必急於決戰,而同樣的問題,對於南軍就棘手得多,倉促發起決戰的話,乃是觸了兵家大忌,必有翻覆之禍。


    計議已定,次日一早,葉晨在懷德送魏翔北去,如果順利的話,不出十日,應有捷報。


    另一方麵,虞喆從米援發出的消息,好不容易到了葉晨手裏。消息發出之前,虞喆便著手進行了兵馬調動,至葉晨收到消息,估計這些兵馬在米援集結都還沒有完成。加上季國這邊複雜的情況,葉晨不得已,又拜請虞森淼跑一趟米援,葉晨這邊現在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糧食,幸好現在是秋季。


    霍正雄的態度,讓葉晨對這個家主產生了許多敬佩。順境時奮鬥不息,逆境時能屈能伸。從米援經增驤的物資和人馬,沒有遇到任何阻礙,訊息的傳遞也沒有任何影響,對這位老家主的眼光,葉晨隻能心照不宣。能增援到懷德乃至洗馬前線的一兵一卒,都是彖國寶貴的戰爭資源。同時,在蒲灃的關照下,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中。三日之後,蒲灃將進行禪讓大典,禪讓的對象,是虞昊,由葉晨代承大禮。


    對於自己的嶽父大人,葉晨更是由衷的欽佩。虞昊同意接受禪讓,說明彖國在季國麵前,乃至列國的麵前,表現出足夠的謙卑。煙幕之中,彖國才能更好的隱藏實力,來避過不必要的國力損耗。葉晨起初對這位嶽父大人的認知可謂相當精準,隻要能讓彖國強大起來,就算讓虞昊裸泳也是可以的。


    彖國在兵不血刃的情況下,將能最大程度的接收季國資源,這本身就為彖國省去了大量的消耗。在獲得季國的資源後,隻要潛心消化一段時間,穩住內外,彖國的版圖,便已超過容國,甚至超過簡國。加上新政的特殊作用,彖國崛起已成定勢,至少彖國治下的人民,會生活得更富足。


    如此重大的事件,準備起來自然不易,光是外交文書一項,葉晨就感覺精疲力盡了。葉晨麵對的主要壓力,一如所料,來自簡國和容國。單方麵的外交,葉晨也是有自信可以解決的,但眼看著彖國撿了最大的便宜,這兩個家夥怎肯善罷甘休。天龍陸如今的格局,與季國相鄰的三個國家,無論誰得到了季國的領土,都將為國家稱霸奠定堅實的基礎。樊霍兩家爭權,導致季國內耗不息,恰逢蒲灃佛係屬性爆發,此為天龍陸史料前所未見的大事。


    時間一天一天的流逝,葉晨全力獲取著各方麵的消息,心中彌漫的緊張感,始終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猶如地獄般困擾著葉晨,前些日子在合薩養出來的膘,在短短幾個日夜的煎熬下,灰飛煙滅。


    葉晨畢竟還差些火候,蒲灃安排的禪讓大典,比當年虞昊對葉晨進行的拜將封侯大典,可盛大得多了,是名副其實的百官叩拜、萬民稱福的場麵。與虞昊相比,蒲灃心中的家國天下,絲毫也不遜色,不同的是,天命緣法茫茫,榮辱興衰或早已注定。如果幾年前,葉晨沒有在各種機緣之下投效彖國,而是到季國一展抱負,今日的季國,或許同樣是可以雄霸一方的存在,假以時日,又何嚐不可肅清萬裏、總齊八荒。


    隻可惜曆史無法迴退,更無法假設。葉晨與季國的緣分,多有刀兵之劫,終能和睦相融,已是兩國千千萬萬生靈之幸。


    大典剛一結束,便傳來了洗馬河的最新消息,簡國大軍已於一日前向西移動,退出了對峙序列。北岸的容國兵馬一部東移渡河,南岸軍心動搖,魏翔不得已後撤了三十裏。


    “很好,他們的賀禮彖國收到了。”葉晨一臉的鎮定,但魏翔這一撤,已失了險要,容國養精蓄銳多時,直逼懷德隻是時間問題。容國渡河的兵馬十萬有餘,魏翔手下彖國和季國的兵馬加起來不足六萬,且整合訓練不足,戰力明顯是有問題的,簡國方麵突生變故,實力懸殊巨大,魏翔若不退,被容國包了餃子,葉晨就隻能在懷德城頭上演失敗版本的空城計。但這一退,懷德在戰略上的選擇,幾已山窮水盡,後麵的結果,隻能是困守。


    突如其來的變故,還不僅僅一個,蒲灃做出了禪讓的壯舉,但現在看來,他錯了。沒有顧及到簡國和容國的利益,彖國想一口就將季國吞下,是根本不可能事情。葉晨也十分尷尬,剛從蒲灃手上接下季國的政權,還來不及整頓,便人心惶惶,變故應接不暇。無論蒲灃和葉晨如何對簡國破口大罵,也絲毫改變不了目前的頹勢。


    煎熬中,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魏翔戰術性撤退之後,不得已與容國交鋒一次,戰況從撤退,演變為潰敗,估計撤退最快的騎兵,明日就會出現在懷德。從米援出發的援軍,到達懷德至少需要十日,兩萬人馬,在不考慮給養的情況下,十日後懷德將獲得兩萬疲憊之師。


    簡國西去的兵馬也沒閑著,他們突襲了洗馬河下遊約百裏的鄔彤,攻陷城池之後閉了城門,大隊向西南方向去了,那個方向的城邑,估計要被簡國一並拿下。隨著懷德周邊戰爭態勢的不斷惡化,那邊的消息葉晨已經沒功夫顧及。眼下最緊要的問題是,如何才能保住懷德,如果懷德都守不住,增驤又如何守得住?禪讓後季國攢動的人心如何守得住?


    答案十分明顯,葉晨隻需一樣沒守住,彖國極有可能被打迴三年前狀態,甚至還不如三年前的狀態。


    又一天過去,除了撤得快的一些兵馬,葉晨還等來了容國追擊敗軍的前鋒部隊。魏翔甚至都沒迴到懷德,也無任何訊息傳迴。估計不出兩日,懷德將斷絕與外界的一切消息。


    加上撤進城來的殘兵,懷德城內連六千兵馬都不到,葉晨頭大如鬥,好不容易收入彖國囊中的懷德,卻將成為自己的葬身之地?


    增驤還有幾千人馬可以馳援,但成功調動並能派上用場的概率,低得葉晨都不敢去算。要麽當機立斷撤退,要麽困守孤城。


    就這麽一猶豫,一日時光匆匆又過,葉晨撤退的機會便錯失了。懷德又收了幾千殘兵入城,然後各城門緊閉,嚴陣以待,容國兵馬已經圍住懷德。之前的情報十分準確,葉晨在城上觀察,容國十萬兵馬,隻多不少。


    容軍的主帥伯賁,也是讓人恐懼的存在。前些日子洗馬對峙,南北兩軍不死不活,葉晨這邊幾度示假,對方均不為所動。如今真有破綻稍露,對方便以雷霆之勢出擊,絲毫沒有給葉晨留下喘息的機會。渡河之後,不往相對薄弱的方向攻城掠地,偏偏心無旁騖對準了懷德,眼光精準,行動果決。想來曾與葉晨幾位兄長交手的容國良將陳子訓,比起伯賁,用兵亦少了幾分犀利。容國有將如此,他日必成勁敵。


    葉晨立於城牆一角,環視著容軍兵馬連營,果真圍得水泄不通。血戰再所難免,但葉晨最擔心的,是這次戰役,打成消耗戰,蒲灃頂著整個季國的壓力好不容易完成了禪讓,管事的方一易手,懷德便遭逢圍城之禍。


    葉晨身上同樣帶幾分蒲灃的氣質,生死可以不懼,但對於蒼生的責任,不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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