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稱“容國人氏,陳訓。”這是葉晨能突然想到的最優答案,事情就算被拆穿,也是容國幹的壞事,與彖國或者簡國毫無關係。陳訓之名,也是葉晨出自曾耳聞的容國名將“陳子訓”。如果這個名字引發了山賊對陳子訓其人的任何聯想,胡編亂造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葉晨交了定票,在一眾“山賊大哥”的注視下,終於下得崖來,天已有些黑了。狼嚎嶺一如其名,往南一路行去,皆聞狼嚎,或遠或近。行了約有二十餘裏,葉晨不敢再走,爬上棵大樹休息休息,待天明續行。這一日也累得夠嗆,要不是自己機靈,死在這種地方,千年後也依舊是孤魂野鬼。


    葉晨迴到饒邊,立即找到龍氏行館的掌櫃亮明了身份。掌櫃的姓祁,叫祁戶。那掌櫃看過葉晨信物,並不懷疑葉晨的身份和差使。但葉晨那些“小小的要求”,自己如何應付得了。一萬兩銀票,祁戶掌了一世的櫃,也沒摸過這麽多的銀票。


    龍氏行館在容國一線,生意還算可以,但饒邊偏遠,此地的堂口平日主要以采辦山貨為主。私鹽的生意雖然也做一些,莫說萬兩,就是千兩也拿不出來,更別提銀票了。


    一萬五千兩,買一個活生生的太子,無論哪個國家攤上這事,都不會猶豫的。山中的人質,正是簡國太子,趙翯的異母兄弟,趙擴。葉晨也知道龍氏在天龍陸的財力,偏偏自己就那點家底,還與人談了個萬兩的大單。現在再拿欠條來鎮場麵,換做對麵站得是自己,撕票也是唯一的抉擇。


    葉晨好說歹說,連祁戶的未來都搭上了。祁戶終於將葉晨引到內堂,搬開了床鋪,從床腳的磚縫下,取出個精致的小木盒,盒中有一千兩銀票。一共五張,一張貳佰兩。


    列位“山賊”雖帶著人質,估計最多晚兩天,也該到了,而龍氏在天龍陸北方,其他最近的堂口,至少也有五日以上的路程,還需快馬。葉晨看著後院栓著的那幾匹腳力,連連搖頭。


    祁戶又招來了行館所有的人手,一共八人,老叟黃童一應在列。能扛貨的那四位,就算每人發一把歸無,群起而攻,也休想在“禿鷲首領”的刀下走過五合。


    看來,隻能在銀票上下點兒功夫了,但要把“佰”改成“仟”,就是殺了祁戶,他也做不到,就祁戶傾注全部心神改了,隻要一交票,立馬穿幫。


    葉晨心中又生一計,直接造假票。終於還是可恥的失敗了,上品的紙張、雕版、油墨、混合了金粉的朱印、藍印、墨印。若是身在近陽,花幾日時光,尚可將就著糊弄,饒邊一地,除了窮和慘,哪裏變得出這些物件。


    一千兩銀票,當然買不了一萬兩的貨。然,葉晨在北鐵收複之前,就已經在籌謀如何以一兩銀子,幹十兩銀子的事。到如今,權且試一試。反正沒銀子給,人還是得要迴來。騙子就騙子吧,隻要騙得不是良善之人,葉晨幹這種事,也不是頭一迴了。


    “祁掌櫃,今日施粥。”祁戶懵了,這位行館派來的當家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到底要幹什麽也不說清楚,讓人雲裏霧裏的。


    “記賬,銀子你先墊著。”葉晨又補了一句,祁戶生怕葉晨又撈自己油水,趕緊的辦事兒去了。


    “祁掌櫃,你與此地官府熟不熟?”葉晨繼續發問,祁戶已跑得沒影了。


    不出葉晨所料,萬兩白銀的誘惑果然很巨大,三日之後,葉晨要的人已帶到了饒邊。對方也很謹慎,堅決不肯入城。葉晨給祁戶一個明確的信號,祁戶手下眾人紛紛行事。


    葉晨出了東門,眼前是七騎,看各騎鞍側之物,來人已備好了食水,看得出各奔東西那迫切的期望。


    “在下家住白鹿,列位也是爽快之人,他日山水有相逢,再請各位山賊大哥吃酒。”葉晨生怕這幾個人記不住自己的來曆,特地加了個“籍貫”。


    “東西帶來了嗎?”頭領也懶得理會葉晨的來曆。


    “談好的生意,陳某是不會賴賬的。”葉晨雖這麽說,心裏還是有一點點愧疚。東門陸續走出來許多流民,饒邊一地,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流民。


    對麵過來一人,想必是來驗貨的。“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葉晨吩咐扛貨的阿四過去看看人,此舉分明就是多餘,人不是好好的站在那嗎。流民漸漸地圍了過來。


    首領發覺不對,發話到:“讓他們退開。”


    葉晨仿佛很聽話,“大家不要湊熱鬧了,趕緊散了,散了,有什麽好看的。”一邊說,一邊掏出了銀票遞去。並對趙擴示意到:“趙兄也過來吧。”


    趙擴剛邁開步子,山賊已發覺銀票是有異,疾唿“賊子耍詐!”


    事已敗露,葉晨提氣往趙擴疾奔,對著山賊們灑出兩把石子兒,隨即喊到:“大家快拜啊!”


    一眾難民跟著葉晨,瞬間向趙擴圍攏過去。


    山賊頭領也不是吃素的主,發覺葉晨投來的是石子,右手一揚,幾枚飛鏢打出。趙擴踉蹌著往前跌倒,葉晨趕緊護住,手指山賊首領:“就那位!”,一眾難民又圍了過去。


    此時,門中衝出來一隊官兵,各色裝備都有,人數卻不少。山賊首領幾乎要被難民圍住,“行行好”、“大恩大德”、“老天保佑”……難民們向山賊首領說著感謝的話,磕頭的磕頭,就等善人施舍。首領生怕葉晨還有埋伏,一聲唿哨,一眾山賊亮家夥揮舞起來,近處的一些流民頓時慘唿起來。山賊衝開難民縱馬而去,官兵也拚命的追。


    ‘人家騎馬,你們跑步,追個毛啊,還不趕快給我找個太醫來。’葉晨扛起趙擴,一溜煙往城裏奔。阿四中了一鏢,看著葉晨遠去的背影,“唉……”


    饒邊城中要找兩個遊方郎中還是有的,趙擴後心中了一鏢,情況不太樂觀。這一鏢要是打在葉晨身上,事情並不棘手,而趙擴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


    止住了血,葉晨吩咐祁戶給趙擴去弄補品和吃的,一邊處理著後麵的事情。幾天前,祁戶和貨棧眾人,在葉晨的授意下,成功利用了此地的難民,就為今日亂中取利想護住趙擴,沒想到,趙擴還是中了一鏢。


    貨棧前擠的熱鬧非凡,粥還像前兩天一樣的施,葉晨甚至請來的官兵。名為維持秩序,實則保護趙擴。按葉晨對江湖的了解,眾“山賊”們一定去而複返,沒有銀票,就隻有一種操作,殺人泄憤。


    葉晨今日交出去的銀票,一共八張,每張一千兩,是逼著貨棧的兩位老翁和祁戶用手畫的,上麵的朱印,每張蓋了好幾枚,印鑒上的字,是“饒邊貨棧”。祁戶給葉晨的一千兩銀票,葉晨還有他用。其中二百兩,給了此城帶隊的統領和兵士,要求是護得貨棧五天的太平。另外二百兩,是最近幾天施粥用的,票已放在米鋪,掌櫃的四處找糧食,隻要能熬粥施舍就行。剩下六百兩,葉晨還有計較,明顯不夠支用。


    次日入夜,眾“山賊”果然來了。還好葉晨早有準備,在官府和難民的幫襯下,居然抓住兩個,還砍死一個。官府這邊很是賣力,躺下了二十幾個,受傷程度輕重不等,還好沒有殉職的。拚鬥間,葉晨被禿鷲首領打了一掌,仗著人多,沒讓山賊得逞。但是又花了二百兩洗地,貨棧需要更多的兵士。即日起,不再施粥,流民中的精壯盡為葉晨雇傭,管吃管住,隻需負責貨棧的安全。


    葉晨對資源的利用效率一直很高,從俘虜口中得知,這群山賊之所以沒有散去,是因為禿鷲首領並沒有把已到手的銀票“分贓”。禿鷲首領名叫張銳,一行人果然都是胡忠賢府中的差使。


    貨棧消停了一天,又一日入夜,注定是饒邊不平靜的夜晚,城南失火。貨棧周圍的官兵基本抽走了,葉晨知道,眾山賊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這些人壞了胡忠賢那邊的差使,若能殺了自己和趙擴,一樣可以交差領賞。


    沒過多久,貨棧這邊也聒噪起來。流民雖然人多,終究抵擋不住江湖人士,轉眼已有好幾人躺在血泊之中。禿鷲首領引著葉晨纏鬥間,貨棧也起火了。如此一來,流民吃了幾天的飽飯,有力氣能跑的都跑了,誰還真為了碗粥賣命。


    葉晨晃了個虛招轉身就跑,張銳疾追,待到了貨棧,四人將葉晨圍在院中,張銳依然像禿鷲一樣立於高處。看著燃燒的貨棧哈哈大笑。“小雜種,你要的人已經死了,你也跟著去吧。”


    “是嗎?幾位要不要去驗一驗屍首。”葉晨說完,跳上馬背,雙腿一夾已衝出馬廄,騎一匹,牽一匹。馬鞍兩側,同樣備了食水。


    四天前,趁張瑞等人不明虛實,葉晨已將趙擴送出城外。饒邊貨棧平日辦好了貨,都會委托鏢局走鏢,因為山貨賺不了幾個錢,風險也很低,走一趟鏢,鏢師們剩不下幾個子兒。而葉晨此次出價四百兩,發動了此地唯一的鏢頭和他所有的手下,隻要人到了北霄,另有六百兩謝銀,葉晨有字據為憑。天齊兵棧若是拿不出六百兩,幹脆散夥得了。


    借著星月之光,葉晨一路馳去,不敢騎太快,也不敢停留。總之離饒邊越遠,就越安全,葉晨與之張銳單挑,勝算尚不可期,何況那廝還帶了三個不俗的幫手。


    追了兩日,葉晨遇到了祁掌櫃和阿四,得知趙擴一行昨日已繼續趕路。葉晨救下趙擴的那日,便交了老底,暗渡陳倉之策,是趙擴的意思。阿四和趙擴是最早離開饒邊,到了此地,阿四跟著也沒意義,索性留下來給葉晨傳個訊息。而祁戶比葉晨先一天離開,在此地停留了半日,計劃明日再趕路。葉晨看了看阿四的傷,結了個三寸疤,已經硬了,這身板好的。


    按葉晨的指示,祁戶和阿四明日繼續往西,肯定是安全的。而自己,則往南去追趕趙擴,張銳肯定知道,自己會經過此地,然後直奔北霄。


    葉晨不敢拖遝,用過了飯,換了馬匹繼續趕路。一路上已想通些關節,趙擴隻要還在胡忠賢的掌控之中,其便性命無憂,至少可以活到胡忠賢覺得簡國的勢力穩定之後。而趙擴一旦脫離了胡忠賢的掌控,那麽,這就是一個必死的人。趙擴是簡國名正言順的太子,而趙翯,隻是胡忠賢從幕後苦心推上台來的傀儡。不是胡忠賢不懂得識人,隻因趙炎風流一生,就這麽兩個兒子,非此即彼。


    葉晨心中發笑,等這次迴到中霄見了胡忠賢,不但沒有天龍令,還給他帶迴去一個貨真價實的簡國太子,定然把胡忠賢的胡子都氣歪了。氣死活該,居然敢提出把虞喆扣在中霄做人質的想法,還妄圖趁火打劫,代替季國勒索彖國的歲貢。


    次日傍晚,葉晨終於趕上接鏢的隊伍,還算幸運,張銳沒有追來,或者,那家夥拿著五千兩跑路了也說不定。好消息是,再有兩日,便能進入簡國地界。而壞消息也有,趙擴的情況不太妙,連日趕路,使其瘡口迸裂,看樣子已經發炎。葉晨勢如騎虎,左右為難。


    雖有傷勢在身,又經曆了連日的舟車勞頓,眼前這個剛滿二十的“小男人”,除了憔悴一些,眼中時刻都散發著英武之氣。或許是同舟共濟的緣故,趙擴與葉晨談及天下事,還算投機。


    倘若就地休養一些時日,張銳趕來,自己勢單力孤,先前的一切努力將化為烏有。要麽加緊趕路,隻要把人送到北霄,龍氏那邊,自己是交代得過去的。再看趙擴的狀態,葉晨十分焦急,此人若是死在自己手上,胡忠賢和龍氏,乃至整個簡國,都將成為自己的敵人,豈不是將彖國置於不妙之中。


    葉晨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趙擴若是真龍,豈能為眼前劫數所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龍緣法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涅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涅一並收藏天龍緣法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