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這片富饒廣茂的大陸,山川秀美,文化燦爛。元年一統,銘定史乘。又數百年,大陸上各種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組織、團體,或逐利,或生之本能,皆拚命在曆史之輪上鐫刻種種過往。


    活著,下為口腹,上為利欲,亦或許,總有聞道而投命者。所謂興衰榮辱盡沒,隻有天地悠悠,如如不動。


    “國”是最具代表性的組織,而國與國之間的鬥爭,也注定是所有鬥爭中最壯觀、最慘烈的。有道是“悲歌寂野誰斷腸,利祿算盡亦雲煙”。現今的天龍大陸,如傳說的龍生九子一般,屹立著九個國家。謀算、征伐,一念念利害得失,急切切刀光劍影,應了一段“任英雄誕蕩,歎山河如故。”


    天龍曆879年,大陸之北的“恆”國與“容”國邊界發現稀有礦石——精鋼。自此,兩國明爭暗鬥一發不可收拾,本就不靜的河山,又草草添來些繚亂。


    時光如梭,天龍曆886年,容國北域荒僻的蓮台山上,除了璀璨晴朗的夜空,還傳來了異樣的隆隆轟鳴之聲。一陣強光閃過,夜空很快又恢複了以往的深邃和素靜。山腰上一位中年漢子略顯詫異,自言自語道:“還真的來了。”


    漢子掩不住心中驚奇,提氣疾步往山頂馳去……


    889年,夏,瓦色高原,恆國與容國素有爭議的國界。這個數年來戰火不斷的血腥之地,消耗了兩國無數士兵生命和人民賦稅的自然怪獸,仿佛又張開了吞噬的血盆大口。


    恆國集結十萬兵馬,容國則達十五萬眾,雙方劍拔弩張,大戰在即。


    恆國大軍背西向東安營,東麵數裏之外,駐紮的便是容國軍伍。入夜,恆國中軍帳內燈火通明,單從眾將略顯沉頹的神色便知,此次軍議似有不妥。大帥王為遠居首而坐,一身吞金獸麵鎧,一領大紅披,眉間盡顯怒意。隻見其抄起案上金樽飲盡,言道:“我意已決,戰書一下,明日便與陳子訓一決雌雄,卯時造飯,四刻列陣,辰時進擊,各位無需再諫,違令者斬!”


    其間待有分說者,王為遠續道:“散去吧。”眾將唯有怏怏告退。


    出到帳外,副帥孔信輕聲叫住驃騎將軍:“大哥,我等一聚。”


    軍中篝火映照,這位驃騎將軍年約四十上下,濃眉似刀,國字方臉,麵容略顯滄桑,微透王霸之氣。李永孝衝孔信點個頭,向馮忠道:“三弟,命各統領安排軍務,你我遲些歸營,與四弟一敘。”馮忠應了一聲,叫住所部將官,軍令如山,萬不可拖遝。


    孔信與李永孝驅馬至營邊高崗,隻見皓月當空,滿天繁星,心中頗有感慨。


    孔信道:“大哥可有良策?”


    李永孝迴道:“王為遠心胸狹窄,剛愎自用,隻為邀功攬權,此番你我多年治軍心血是小,戰若失利,可苦了此間將士。”


    言罷遠望北方狼元山脈。據傳這“狼元”珍獸奇禽無數,居高望而綿延不盡,乃是獵人藥士不得深入,所至狼蟲多出沒,故名狼元。兩國鏖戰多年,便是因為十年前一隊近百人的獵團,進山追逐奇獸,不期失了歸路,困尋多日,其間無意發現精鋼礦脈,後來獵團雖折損些人數,卻也迴到恆國。因礦石成色甚好,獵團才到邊市販賣,即為官府發覺收繳。消息很快傳至容國,兩國均欲奪占礦脈,於是互相攪擾,事態不斷升級,直至大動幹戈,相互攻伐。


    兩軍之北,有一山穀,名仙風穀,凡有獵團進出狼元,必經此地。據載,這精鋼所鑄兵器鋒利堅韌,長嗜血而越厲,久潮濕而不鏽,乃是兵家必爭之器。數年間恆國與容國互有勝負,但彼此均無法放開手腳進山開采,每每準備進山,對方均會破壞阻撓,倒是長年交戰,戰陣之法和軍器演進都有大量得益。然,兩國交戰,麵上打的是將帥官兵,背後還有國力、民心、政見、派閥。所謂道、天、地、將、法,一疏百漏,確是天地間莫大棋局。


    李永孝愣愣出神間,馮忠已至,看看兄弟臉色,隨道:“大哥四弟勿憂,如今朝廷內戚攬權,拿個紙上談兵之徒卸了大哥帥位,他日戰場不利,必然還是大哥封軍掛印,現在嘛,先受點鳥氣,將來咱兄弟…”


    “大局為重!”打斷了馮忠這不鹹不淡開解,李永孝肅道:“明日陣上,我等更需用命一戰,雖勝敗難料,為保恆國軍力,需做準備。”


    孔信微微一笑:“大哥所言極是,前幾日我已命人傳信給二哥,以做後援。”


    李永孝聞言,心中舒緩了些:“我就知道是你,不然以二弟之能,怎會因幾個山賊草寇,就延誤了軍需。”


    馮忠翻身下馬,拍了拍馬頸任去吃草,衝孔信哈哈一笑:“老四,說來聽聽,說細點兒。”


    孔信也跳下馬來:“上到這瓦色原,南麵平整,山林稀少,幾與平原無異,不利埋伏,北麵山前樹林頗廣,雖有些狼蟲虎豹,亦可輕兵繞至敵後,不論襲擾或與大軍夾擊,均可讓我軍立於不敗。隻可惜我雖有副帥之名,卻無副帥之實,那王為遠始終不納我策,定要與容軍正麵決戰。容軍兵力占優不說,騎兵比例更是高出我們不少,這列陣而戰,我軍可占不了什麽便宜。於是我已請二哥在北麵仙風穀駐紮,以備不時之需。也怪咱二哥太專戰勤之道,區區五千人馬,夾雜些關內關外的民夫,便能把這裏十萬大軍所需備得妥妥當當,若二哥所部三萬人馬皆在此處,再加上大哥前軍三萬,何需王為遠掌符,你我兄弟便可將容軍打下瓦色原。”


    李永孝隨道:“罷了,三弟,明日若陣上有變,我引一部向南為餌,尋機而動,你二哥北林之伏知會與麾下幾位將官,若有不測,人馬還有個去處。另外你我這三萬軍馬隨身配發兩日幹糧。老四,若陣上有變,多多諫策王為遠,他畢竟是大帥,不可輕慢。”言罷,三人一掃數日不快,馮忠從馬鞍取了水袋,原來裏麵裝得好酒。下麵曠野空寂無垠,連營火炬星星點點。上麵天際深邃無邊,輕雲伴月瑩瑩漫漫。三兄弟或坐或躺,飲談甚歡,個把時辰方迴營寨。


    黎明時分,兩軍陣中衣甲穿梭,旌旗舒展,隻待列陣完畢,便將衝殺。


    恆國陣前,數騎立定,左有馮忠、魏雲、程高、曹不愚,右邊張文、封磊、趙飛虎、閔德方諸將,李永孝居中橫刀立馬,數十載戎馬生涯,磨礪了這個武官清冷的性格。虎牙盔上紅纓飄飄,全套烏金環鎖甲,煞氣正濃,不怒自威。


    李永孝雖然麵上顯得隨意,但目中精光未斂,來迴注視著敵陣的動靜,不時向北方和身後看看。這瓦色原上,不僅有國家的十萬熱血兒郎,還有同生共死的三位結拜兄弟效命,“孝悌忠信”,恆軍的中流砥柱。


    王為遠意在衝擊容國中軍,雖兵寡,亦取攻勢,加之急功近利,期速顯軍功,故力排眾議,對以陣戰。此戰李永孝為前軍,大軍列十字陣,前軍三萬,中軍四萬,左、右、後軍各一萬。李永孝部騎兵、步兵縱列分布。步兵穩進,騎兵突擊縱深。步兵有重牌手、刀牌手,配硬弓;騎兵有重、輕之分,銀槍馬刀,且零星配得短弩。十字陣左右兩翼多是騎兵,展開呈鉗形。一旦前軍出現被突破跡象,則三軍傾巢而進。若意圖達成,一戰潰敵,再戰勝負即分。但是,王為遠忽略了容軍迴避陣戰可能性。原因是,兩日前探子密報,“容軍馬匹不裕,矢缺,一部甲胄未盈。”


    辰時,恆國中軍帳一片蕭殺之氣,帥旗迎風獵獵作響,王為遠端坐其中,拈須以待多時。漏刻中,眼看沙粒即將落盡,時間已然差不多了,“傳令李永孝,前軍出擊破陣!”


    “諾!”令卒應了一聲,接下令箭飛身上馬而去。大帳內兩邊侍立的將官一個個神情嚴整,每次瓦色戰績都關乎國家的崛起和興衰。無論是報效皇恩,還是為同袍報仇雪恨,亦或建立軍功一展胸中抱負,縱橫於沙場,都是這些恆國兒郎的絕好機會。帥案左手第一人,目光清亮,雖刀甲披掛,卻不掩一身文墨之氣,此人正是李永孝的四弟孔信。將令一下,孔信微微側首,聽著漸漸遠去的蹄聲,心中默祈,天佑我恆國武運昌隆,佑我恆軍將士平安凱旋。隨即側目望著帳外陣陣狼煙飛舞,數日間軍議曆曆在目,心中一聲輕歎。


    容軍列陣之間,李永孝幾番觀察,心中微驚,敵方陣前裝備齊整,陣型嚴密,但隱見軍士身形不甚精壯,亦不乏老弱之兵,皆持重牌插地,有數層,再往後翎羽密集,弓弩不在少數。李永孝暗忖:“這玄月陣最適防禦,我軍數日軍議,莫非敵營細作已然窺探得手?敵軍數量優於我軍,若陣法、時機再失了謀劃,則大軍危矣。”


    正思量間,一騎令卒快馬踏至,亮了手中令箭:“前鋒驃騎將軍聽令,前軍出擊破陣!”


    李永孝一抱拳:“得令!本將隨即整軍出戰。”


    “將軍保重!”令卒拉轉馬頭複命而去。


    李永孝一聲唿喝:“魏雲何在!”


    一騎勒馬而近,“末將在!”


    李永孝側首囑道:“你速去稟告大帥與副帥,其一、敵中軍防禦甚嚴,其二、陣上現身軍騎甚少。這玄月陣後或有犀利戰法,其三、陣前絕非容軍主力。為保萬全,我部出擊後,請大帥變以歸刃陣同進,務必要長縱深插入,切不可戀陣於此地!”


    魏雲領命飛馳而去,李永孝輕輕念叨著軍令:“出擊破陣,出擊破陣。\"心中卻不平:‘這王為遠作戰安排如此簡單兒戲,我戎馬半生,生死不足計較,莫害苦了此間將士才好。’身為前軍主將,李永孝自然明白喜怒不形於色的道理,也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陣前將士。


    隨即,李永孝側首又道:“三弟,今日前突,當以何戰法?”


    馮忠一騎進了兩步迴答道:“大哥,棉戰最當。”


    李永孝頷首一笑:“不枉你蹭我那麽多酒,還有,把你二哥前次送來的二十車燎子盡皆發與步軍,騎軍留下三排,其餘集中向右,傳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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