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良心說,洪捕頭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或者說,他太想進步了。


    自打他去年升任捕頭後,他便無時無刻不在想立一份大功、破一樁大案。這樣也能在諸位同僚以及手下人麵前漲漲麵子。隻可惜事與願違,這一年來當地風平浪靜,百姓安居樂業,實在沒有什麽大案子發生。


    洪捕頭每天除了帶著手下在縣裏巡邏之外,就是和一些小毛賊或是些地痞無賴打交道。而這些人大多是些偷雞摸狗之徒,根本不值得一提。


    因此盡管他已經升任捕頭一年有餘,但實際上卻沒有立下任何功勞。衙門裏的那個吳瞎子,曾經還是自己的副手,結果因為抓獲了一個販賣私鹽的團夥,直接被破格提拔,與自己一起升任,一眨眼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洪捕頭明白,自己必須要加把勁了,再這麽碌碌無為下去,自己在衙門裏的地位可就真不如他吳瞎子了。


    於是乎機會終於來了。當得知彭立康前來報官,明白事情經過後,洪捕頭立馬主動請纓,帶人前來搜查。這迴他是奔著查大案的目的來的,無論如何也要立個頭功。


    彭立康這迴是有苦難言。本打算讓官差過來搜查彭宅,借此給自己洗脫嫌疑。誰知道這幫人真就公事公辦,甚至變相將自己一家軟禁。完全就是不講道理嘛!


    “不講理?老洪今天奉縣太爺之命,搜查失蹤人口。未找到人之前,別說是你彭家,就是整個龍潭村也得給我去封閉,任何人不得出入。”見彭立康一個勁的嘮叨,洪捕頭耐心也漸漸消磨殆盡,直接扯著大脖子跟他杠了起來。


    “……”


    什麽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就是了。跟著這一幫莽貨講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


    李文絕抱了抱拳,說道:“洪捕頭,失蹤的那位穆姑娘是我們同伴。我們二人進去協助官差尋找線索也是合情合理吧。為何也要將我們也攔下?”


    “查找線索、追兇拿賊是咱們官差的事,輪得到你們兩個外行人來指手畫腳?我勸你們還是迴去等消息。有我老洪出馬,是死是活務必將人給你們找到就是。哎哎哎,那個誰。眼睛給老子放亮點,昏昏沉沉的,昨晚做賊去了?”洪捕頭說完,走到一位半睡半醒的小捕快屁股後麵就是給他一腳。那小捕快挨了一腳,眼神立馬清醒起來。


    正當李文絕思考如何說服洪捕頭時,外麵的人群裏卻傳來一道清冷的女子聲音。


    “不知小女子可有薄麵,得洪捕頭準許,進去搜查一番?”


    聲音不大,但在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洪捕頭心下惱怒,暗罵是哪來的小娘們兒又來添亂。他剛轉頭,忽然一個物件從人群裏朝他飛了過來。


    洪捕頭眼疾手快,輕而易舉的將它接過。他得意一笑,拿起那個物件仔細一看。再然後,那張笑臉頓時僵住了。


    隻見他手上握著一塊玉製牌子,牌子上赫然刻著一個“禦”字。洪捕頭心裏“咯噔”一下,額頭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這……這是京師禦龍衛轄下的令牌。失蹤的那位穆姑娘到底是何等身份,竟引得千裏之外的京城都派人來了。


    他不敢怠慢,趕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朝著來者行禮道:“不知貴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人群自動分開,一位戴著麵具,身著紅衣的女子踱步走來。她的氣質高雅,如同仙子下凡一般,令人不敢直視。裴淮瞻一見來人,頓時也愣住了。雖說戴著麵具且變了聲音,但這身形以及走路的姿態,分明就是清焰姐嘛。好端端的怎麽搖身一變成了“貴人”?


    他不解的看向李文絕。李文絕卻是一言不發,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唐清焰,也不知在想什麽。


    “京師六扇門,絕情。”唐清焰淡淡道。


    洪捕頭聞言神色一凜。果然是京城來的,還是六扇門的人。


    京師六扇門。隸屬於禦龍衛麾下。與禦龍衛搜查情報、掌管緝捕不同,六扇門更多的是接手那些江湖幫派鬥爭亦或是官府通緝的武林要犯。六扇門雖歸朝廷管轄,但裏麵的人同樣精通江湖上各種規矩。因而行事雷厲風行,千奇百怪。不僅如此,六扇門的人在五湖四海、八荒宇內間各門各派都有著極大的權力,先斬後奏,皇權特許。儼然是江湖中的一個衙門。


    洪捕頭很有上進心不假,但絕不是那種愣頭青。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原來是絕情捕頭當麵,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洪捕頭抱了抱拳,簡單的行了一禮。


    他並不懷疑令牌有假。禦龍衛內部也分三六九等,並非人人可持有令牌證明身份。持有令牌且能來去自如的,大多都是在裏麵有著不小的地位。若是有人膽敢冒充禦龍衛的,一經查出,最輕的罪責也是斬首示眾。情況嚴重的更是夷滅三族。


    唐清焰指了指彭宅,向洪捕頭問道:“我若要進去調查尋人,行還是不行?”


    “當然行,當然行。大人請。”說罷,洪捕頭雙手將令牌奉上,繼而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唐清焰接過令牌也不多話,昂首便朝彭宅走了進去。路過李文絕跟前時,她還不忘趁著旁人沒注意,偷偷的朝他眨了眨眼。


    彭立康並不認識這位“絕情”捕頭,更對所謂的“六扇門”不甚了解。聽她聲音應該年歲不大。心中難免起了輕視之意。見她能堂而皇之的進入自己宅門,彭立康不禁對洪捕頭怒道:“憑什麽她能進去,我為何不能出去?”


    洪捕頭懶得與他多做解釋一下,翻了個白眼,冷哼道:“你不服你去跟她說理去。”話雖如此,洪捕頭心裏也升起了幾絲疑惑。往日裏聽師爺說,六扇門的人一向都是接朝廷重案。何時竟也開始插手起當地縣衙的案子了。莫非……


    洪捕頭一拍手心,恍然大悟。莫非當地接連人口失蹤,實際上背後隱藏著重大陰謀。六扇門的人到這裏就是為了徹查此案?


    一想到這,洪捕頭大喜過望。他猜的果然沒錯,這迴還真就是一樁大案。這漲臉的機會不就來了嘛?


    …………


    唐清焰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次亮明身份竟會讓洪捕頭腦補這麽多戲份。


    再次進入彭宅後,她謝絕了洪捕頭的跟隨,而是特意繞過那些丫鬟仆人,以及正在搜查的官差衙役。獨自一人專挑人少的地方巡視。


    穿過長廊,又過了一扇月牙門。唐清焰不知不覺間來到一處花園外。彭宅規模不小,院子眾多。宅內搭建一處花園本不足為奇。因此唐清焰隻是瞥了一眼,卻並未放在心上。


    正當她轉身離去時,一股奇怪的香味忽然飄到她的鼻中。


    這味道……


    她嗅了嗅鼻子,又一次聞到了昨日的那股奇怪的花香味。隻不過與昨日不同的是,花香味之中依稀還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本就是大夫,常年的采藥抓藥,嗅覺早已比尋常人靈敏許多。她又一次嗅了嗅鼻子,循著氣味,最終將目光轉向身後的那處僻靜的花園。


    花香與血腥味都是從那裏傳來的!


    唐清焰麵色逐漸凝重,轉身朝那處花園走去。


    由於昨日李文絕與裴淮瞻來尋人,彭立康讓管家親自領人在彭宅內四處搜查了一番。而這處花園自然也沒有落下。


    經曆了昨夜的一場大雨,此時花園內除了石子路外,周邊泥地裏都是坑坑窪窪的。唐清焰走進花園,一眼便看見泥地裏留有著許多腳印。腳印大小不一,雜亂無章。一時間也分不清到底誰是誰的。見此情形,她心中不悅。留下這麽多腳印痕跡,即便真有兇手在這裏行兇,隻怕也難以辨別了。


    唐清焰在花園內走著走著,忽然被一處偏僻角落的花叢給吸引住了。


    昨日的大雨使得花園內的花瓣被打落遍地。一些花瓣更是零落於土壤中,被泥土掩蓋。而偏偏這處花叢裏的花卻沒受到一丁點影響。依然綻放如初,爭奇鬥豔。不僅如此,她先前所聞到的花香恰好也是從這裏傳來。


    唐清焰走進花叢前蹲下身,隨手摘下一朵白花放進鼻子間聞了聞。剛一聞便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這花看起來平平無奇,可湊近聞,香味未免太濃了些。


    “此花看起來並非大楚所長,倒像是西方大食國一代的產物。嘶,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唐清焰扳開花瓣反複觀察了一番,又查看了它的莖葉,喃喃自語道。


    正當她全神貫注的打量著手中的花和枝葉時,身後不知何時閃出一道人影。人影緩緩地朝她走來,甚至連腳步都不曾留下。


    此時此刻,唐清焰卻似乎渾然不覺身後的狀況,她的注意力從手中的花瓣又轉移到花叢的泥地之上。


    她撥了撥花叢下的泥土,根據土質來看,這裏明顯是有翻新過的痕跡。難道說這裏的主人有意的想掩蓋什麽?


    身後的人影離她愈來愈近,唐清焰歎了口氣,頭也不迴間纖手一揮,兩根銀針從袖中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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