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亥時,夜已深沉。按照往常時節,大街上除了打更的更夫或是照例巡夜的軍士外,再無任何人影。整座城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然而今日是除夕,宮裏早已下了命令解除了城內一切宵禁,允許百姓們通宵達旦喜迎新年。所以即便是深夜,一些精力旺盛的匈奴人們仍沒有迴去歇息的意思。


    花燈節自然是以賞花燈為主。大街小巷,街頭巷尾。高低不同的樓閣,枝繁葉茂的大樹,又或是街邊小販的商鋪前。隻要是能掛上花燈的皆無一幸免。這些花燈款式不一,大小不同,看的讓人眼花繚亂。一盞盞燈籠將整條街照的亮如白晝。


    麵朝王庭,臨近凱旋街的金水池邊,正聚集著許許多多的年輕男女。按照匈奴人的習俗,除夕花燈會固然是為了辭舊迎新,同樣也是這幫年輕男女們互相表露心跡的時候。


    年輕強壯的匈奴小夥子們,為了向心愛的姑娘表達愛慕,便會在這金水池邊將自己寫滿祝福的花燈送給她們。如果姑娘們接受了他們的邀請,便會接過他手中的花燈,然後在老龍王的見證下一同在河邊放燈,互相許願。


    不要以為姑娘們會不好意思又拉不下麵子。咱們匈奴的兒女們,一向敢愛敢恨,灑脫豪放。遇上喜歡的人,就要努力爭取,大膽的追尋自己的幸福,腦海中就沒有放棄的道理……


    “老板!四個花燈!”


    “好嘞。”一見來生意了,花燈老板忙放下自己的長篇大論,樂嗬嗬的迎了上去。


    “四位盡管挑,小店裏各式各樣的花燈應有盡有,包你喜歡。”


    穆雲昭掃視了一番,指了指其中一對紫色花燈道:“就這對啦!”


    老板應了一聲,滿臉堆笑的提著一根細小的棍子便將兩盞花燈取了下來。


    唐清焰小聲的對李文絕道:“夫君,你喜歡什麽樣的啊?”


    “隻要是你喜歡的怎樣都行,反正我不挑。”李文絕迴答的十分幹脆。


    唐清焰聽完,指了指其中一對月白色的花燈道:“那我就要這對了。”


    …………


    金水池眫,裴淮瞻和穆雲昭捧著那寫好新春祝福的花燈,嘴裏虔誠的默念後,小心翼翼的將它投入湖中。


    看著兩盞花燈隨波而動,逐漸飄向遠方,二人對視了一眼,繼而相視一笑。


    燈火之下,裴淮瞻看著穆雲昭那明媚動人,嬌媚可人的俏容,心中怦然一動。縱使兩人相識許久,可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見情郎呆呆地看著自己,穆雲昭一時間暈生雙頰。她理了理耳畔的秀發,嗔道:“你老看著我做什麽,又不是沒見過。”


    “雲昭,你今晚真美。”裴淮瞻同樣紅著臉,鼓起勇氣的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穆雲昭格格一笑:“瞧你這話說的,難不成我平日裏不美?”


    “都好看,但今晚最美。”


    穆雲昭臉上紅暈更甚,低垂著頭,聲若蚊蠅道:“其實,將來我最美的時刻你還沒見過呢。”


    裴淮瞻眨了眨眼,疑惑道:“什麽意思。”


    穆雲昭搖了搖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別問。到了那天你自會見識到的。”


    “哦……”


    見裴淮瞻滿臉期待的模樣,穆雲昭笑著依靠在他的懷裏。不一會兒,一隻有力的手臂攬著她的纖腰,輕撫著她的肩膀。


    不知不覺,穆雲昭腦海裏再次迴想起閑聊時娘親曾對她說過的話——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正是她出嫁那日當新娘子的時候。


    “成了。”


    李文絕將花燈放入湖中。兩盞花燈隨波而動,順著水流飄向湖心。


    “也不知這裏的老龍王能不能收得到咱們的新年願望。咱們這香火錢可不能白出。”說著,他走到唐清焰跟前,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她身邊。


    唐清焰雙手抱膝坐在河畔邊,看著湖中如一隻隻螢火蟲般的花燈,似是在想心事。


    李文絕輕輕捅了捅她的胳膊,柔聲道:“怎麽了?又在胡思亂想了?”


    唐清焰搖了搖頭,淡淡一笑:“我發現跟你久了性子也變了。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發呆想事情。”


    “哦?想什麽事,說來聽聽,讓我也跟著一起發呆。”


    唐清焰抱著他一隻胳膊,望著湖中的花燈道:“我在想……當初桃林初遇,如果我未曾遇見你,也不曾給你療傷。你我之後再見,還會結為夫妻嗎?”


    李文絕一聽,皺眉道:“好端端的你怎麽胡思亂想這個了。咱倆這叫緣分,懂嗎?盼盼小時候經常問我,娘親是從哪來的。我都是如實迴答她的。”


    “所以你告訴她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唐清焰杏眼一瞪,氣鼓鼓道。


    “如果說是從樹上掉下來的話未免影響你的形象。”


    唐清焰一時語塞,決定懶得和他一般計較。


    “等過了正月十五,咱們就繼續啟程了。昆侖山離此已不遠,等咱們見到了那位金池道長,求得解藥。焰兒你還有什麽打算?比如繼續遊曆塞外,見識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風味美食?”


    “算了吧。”唐清焰嘟了嘟嘴,踢弄著腳邊小石子:“如果我病好了。我隻想快馬加鞭趕迴中原。這塞外邊陲之地,我是一刻都不想待啦。”


    李文絕攬過她的肩膀,良久鄭重的點了點頭。“好。等你痊愈了,咱們也不拖遝,火速趕迴中原。這麽久沒迴天機城了,也不知趙才金寶他們幾個將我的風華閣打理成什麽模樣。”


    夫妻倆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私房話。絲毫沒注意到他們身後忽然憑空出現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離他們越來越近,腳下卻毫無聲息。就如同幽靈一般漂浮著。


    等到黑影離李文絕夫婦近在咫尺之時,黑影這才伸出一隻手來,輕輕的拍了拍李文絕的肩膀。


    身後毫無征兆的出現一個人。李文絕心下一驚,他起忙身看向那人,右手同時暗暗運功,情況有變立即舉掌相迎。


    唐清焰同樣心中大駭。她武功雖十去七八,但聽力仍存。身後之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他們身後,且若不是他伸手拍李文絕的肩膀,他們二人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存在。此人究竟什麽來頭。


    “年輕人反應這麽激烈做什麽。”聲音雖蒼老,卻又格外洪亮。顯然這個自稱“老道”之人並不簡單。


    李文絕借此機會打量起眼前之人。隻見他七八十歲年紀,渾身邋裏邋遢的。身上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袍子,袍子顏色已分辨不出,看來有一些年頭了。臉頰兩邊都是毛發。也分不清哪些是胡須哪些是頭發。腳上穿著一雙破布鞋。鞋子破爛,左腳鞋尖還破了個洞,露出一隻大拇指。


    總而言之,眼前之人若是給他一根拐杖一個破碗,丟到大街上去當乞丐完全不成問題。


    唐清焰一向有潔癖。見此人邋裏邋遢且氣味難聞,不由暗暗捂了捂鼻子躲到李文絕身後。


    李文絕見他對自己並無敵意,於是客客氣氣的雙手抱拳向老道士說道:“在下李文絕,敢問道長所為何事?”


    “李、文、絕……你叫李文絕?你竟敢叫李文絕?!”老道士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起來極為意外。


    李文絕被他這句話給問住了。看這老道士驚愕的模樣,莫非曾經有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與自己同名同姓?


    “正是,晚輩……哎哎哎?!”


    “來,讓我看看。嘶,哎呀呀呀,嘖嘖嘖嘖。”老道士不由分說,忽然探手抓住李文絕的雙頰將他拽到自己麵前,然後像欣賞一個工藝品似的打量起來。李文絕雖早有準備,可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他手到擒來。


    唐清焰見勢不妙,欲先下手為強。袖中早已暗藏三枚銀針。她剛稍抬起手臂,便隻覺身子一麻,渾身上下已動彈不得。她本就是大夫,點穴解穴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可這迴無論她怎麽去解,身子仍是毫無知覺。


    “女娃娃先別急著動手,待老夫打量打量這小子一番。”說完,繼續抓著李文絕的一張臉,前前後後反複的觀察了一會。


    “不像,不像。”老道士略帶遺憾的收了手,連連搖頭道:“模樣雖比他俊俏,但細看下去你卻比他年輕許多。”


    合著這老道士把自己當成他以前的一個故友了?


    “道長,不知我夫妻二人往日可有得罪之處,還請道長明言。”


    得罪?誰說你們得罪我了。哎哎哎!年輕人可別亂說啊,老道我身上可沒銀子賠付給你們。”說歸說,老道士趁機朝唐清焰屈指一彈。唐清焰立馬感覺氣血通暢,身子又能動彈了。


    “說來老道驚擾你們二位,的確是有個忙想請二位幫幫。我觀二位皆是俠義之人,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吧?”


    李文絕啞然失笑。這老道士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背後,且輕而易舉製伏他和焰兒。涉及到江湖俠義,且連他都覺得麻煩的事,想來肯定不是什麽好差事。


    “還請前輩明言。”


    老道士很滿意李文絕的爽快。他輕咳一聲,繼而略顯扭捏的撓了撓頭,朝李文絕伸出他那枯瘦的手道:“有錢沒,借點錢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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