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縣的市集自然比漁樵鎮熱鬧得多。無論是奇珍異寶,還是陶瓷茶器。又或是一些未曾見過的小吃美食。那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繚亂。即便此時外麵天寒地凍的,可在這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市集上,區區寒意也算不上什麽了。


    穆雲昭一向閑不住。難得安頓下來後,第一時間便拉著唐清焰還有裴淮瞻去市集上遊逛,買一些吃穿用度之物。裴淮瞻同樣也是少年心性,自是求之不得。而李文絕本不欲出來閑逛,隻想待在客棧裏歇息。可還是拗不過裴淮瞻的再三連拖帶拽,無奈隻得答允。


    結果四人一進市集沒多久,由於市集上人實在太多,裴淮瞻和穆雲昭一不小心便和李文絕夫婦走散了。想著總歸要迴客棧的,所以李文絕也就沒刻意的去尋他們,就當是給他們兩個小男女有點說悄悄話的時間。


    “給。”


    一塊剛烙好的燒餅遞到了李文絕的麵前。


    李文絕見了道了聲謝,然後接過了燒餅,稍稍吹了一下上麵的熱氣,張嘴啃了一口。他一隻手拿著燒餅,另一隻手仍提著那張地圖,看的極為入神。


    唐清焰見他吃的心不在焉的,奇道:“淮瞻拉著你出來,說是讓你跟我一起逛逛這廣平縣市集的,順便買些吃穿之物。你倒好,從頭到尾捧著這張地圖看,還能看出什麽花出來?”


    “我隻是在看哪裏還有可通往靈州的路罷了。大路既已被大雪覆蓋,止步難行。或許還有別的什麽小路又或是山僻之路可走。總歸要想想辦法,否則待得大路準許通行了,到時真如穆姑娘所說,差不多要在這廣平縣過年了。”


    唐清焰眨了眨眼睛,一臉期待道:“那你看了這麽久,可曾找到別的去路?”


    李文絕自信一笑,揚了揚手中的地圖,一本正經道:“沒有。”


    “……”


    唐清焰無語的扶額長歎。她就不該對李文絕抱有期待的。即便他真的找到有什麽小路可走,以他那路癡的特質,帶起路來估計也要南轅北轍了。


    一塊燒餅很快便被李文絕吃完了。見他吃的滿嘴都是芝麻籽,唐清焰於是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遞給了他。


    李文絕接過絲帕,將嘴角邊的芝麻籽和油漬擦拭幹淨。然後收好手順手將絲帕收入自己懷中。


    唐清焰麵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卻還是住了口。


    她這點小表情李文絕自然是察覺到了。他壞壞一笑,微微低下頭湊到唐清焰麵前,用著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都老夫老妻的,怎麽還跟未出嫁時那般扭扭捏捏。你的絲帕,可不就隻有我才能收著嘛。”


    唐清焰迎著他那俊秀中又帶有妖邪的眼神,挑了挑細長的眉毛,說道:“你老實交代,似今日這般言辭舉止,當初可曾對別的姑娘有過?”


    “桃林初遇,一眼萬年。自此天下女子皆不入為夫的眼。更何況焰兒你敢拍著胸脯保證,當初你未曾對我動了情?”


    “臭美。”唐清焰輕哼一聲,嫋嫋婷婷的走了。


    李文絕笑了笑,收起手中的地圖,抬腳跟了上去。


    他走上前握著唐清焰的一支柔荑,笑道:“是為夫的不是,光顧著看那所謂的地圖,倒是把我家焰兒給冷落了。”


    唐清焰媚眼如絲,似笑非笑的說道:“那相公打算如何補償?”


    “哎呀!這不是李兄弟嘛。”


    李文絕剛要開口,一道熟悉且洪亮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將小兩口之間旖旎的氣氛破壞的幹幹淨淨。


    李文絕和唐清焰對視了一眼,二人都從各自的目光中看出了無奈之色。


    喬恆穿著一身便服,束發綰巾,腰間配著一把刀,正朝他們走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人,同樣也是一身便服。正是那日在漁樵鎮跟在喬恆身後的那個郭純。


    喬恆走到近前,看清的確是李文絕後,笑著朝他拱了拱手道:“喬某今日閑來無事,於是便來這市集上隨意看看,誰曾料能遇見李兄弟。你說巧了不是?”


    李文絕幹笑著點了點頭,心裏頭卻暗暗咂舌。這市集裏人來人往的,他能從這麽多人裏認出自己,的確是巧了。更別提還挑在自己和娘子一同出來的當口。


    “咦,這位是……尊夫人?”喬恆見李文絕身旁還站著一位年輕女子,且二人舉止密切,心裏便已猜出來了。


    “正是。娘子,這位便是我和你提起的廣平縣縣令喬大人。”雖說唐清焰心裏清楚此人的身份,可李文絕還是向她介紹了一下。


    唐清焰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朝喬恆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道:“民女見過喬大人。”


    喬恆見狀,同樣也迴了一禮。“李夫人不必多禮。喬某今日未著官服,‘大人’二字免了吧。”


    李文絕奇道:“喬兄,聽說尚德館館主昨日夜裏突發惡疾,死於青石巷內。可其家人卻認定死因必有蹊蹺,望官府徹查。如今衙門口文家的人正聚集在一起,等候官府的結果。喬兄此時不去安撫其家人,怎麽有空溜到這市集上來了。”


    喬恆同樣也奇道:“奇怪。李兄弟初次來廣平縣,人生地不熟,又怎知那尚德館館主姓文?”


    李文絕麵不改色的解釋道:“哦,這不是一大早便聽街坊四鄰都在談論此事嘛。李某雖說是外鄉人,可聽得多了自然而然也知道一些。”


    “原來如此。”喬恆點了點頭,隨即苦苦一笑。“正如你所說,喬某可不就是溜出來的嘛。”


    “此話怎講?”


    喬恆朝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邊走邊說。


    “文闖的屍體運迴衙門後,我第一時間便帶人前去查看過。屍體除了額頭處有摔倒後的皮外傷,以及早年死者與人搏鬥時留下的舊傷外,渾身上下並無致命傷。頭骨肋骨等處亦完好無損,且亦無中毒的痕跡。”


    “喬兄的意思是,文闖的的確確是惡疾突發而死?”


    “可不就是惡疾突發嘛!”喬恆氣的吹胡子瞪眼,濃眉一掀,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嘴裏罵罵咧咧道:“那老小子忒不是東西。昨日迴府不肯坐馬車,非要一人徒步迴去。明明自己身子骨不行,得了惡疾瞞而不報,結果自己稀裏糊塗死了。完事兒還給我丟了個大麻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文絕幹笑道:“所以,你是被文家的人堵在衙門裏沒法出去,所以偷偷溜出來了?”


    喬恆本能的點了點頭,然後猛地搖了搖頭,糾正道:“瞧你說的。文家算個屁,一群娘們兒有什麽主見的,無非聽風就是雨的。他們要鬧騰就由他們鬧騰去,還有膽子把衙門給掀了不成?喬某隻是不想與她們一幫婦道人家一般見識罷了。”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唐清焰的存在,見唐清焰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於是立即補充道:“弟妹切莫動怒,喬某隻是單指文家的那幫娘們兒,可沒有說你們所有女人的意思。”


    四人說話間來到一處茶攤前。李文絕請客,請喬恆與郭純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喬恆倒是爽快得很,隨便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來。郭純道了聲謝,也跟著在喬恆一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茶攤裏的茶博士認得喬恆。畢竟這位喬大人是出了名的閑不住,沒事便喜歡來集市上四處閑逛。久而久之他也沒了一開始的拘謹,說起話來也隨意了許多。


    “我說今天出門怎麽就聽見喜鵲在枝頭‘吱吱’叫喚呢,原來是今日喬大人與郭捕頭賞光來此啊。”


    喬恆輕輕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笑罵道:“你這廝比我老喬都沒見識。你家喜鵲是‘吱吱’叫喚的?”


    那茶博士挨了一腳倒也不生氣,裝模作樣的拍了自己一巴掌,笑道:“興許是在小的家的住的久了,那喜鵲口音變了也合情合理了不是?”


    喬恆懶得與他計較,指了指身側的李文絕道:“老許,今日我這位小兄弟請我喝茶。你也別藏私,把你這最好的茶給我端上來,聽清楚沒。”


    那個叫“老許”的茶博士聽了,又見李文絕衣冠楚楚,儀表堂堂,當下不敢怠慢,點頭應了一聲後,立即著手準備去了。


    李文絕這才知曉原來這個叫“郭純”的漢子竟是名捕頭。無怪乎他有些詫異。自始至終這郭純便便跟在喬恆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簡直毫無存在感。甚至就連相貌都屬於丟在人群裏,一眼便忘的那種。


    茶自然是好茶。清香可口,沁人心扉。李文絕剛抿了一小口,便覺得唇齒留香,神清氣爽。


    看得出這老許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否則也不會有能力將這茶攤開在這黃金地帶的鬧市之中。


    唐清焰同樣也是斯斯文文的小抿了一口,繼而麵露讚賞之色。而郭純則隻是稍稍吹了吹熱氣,然後便將茶盞裏的茶一飲而盡。看他這樣子,倒像是直接當水喝了。


    至於喬恆……


    “老許啊,你這茶水忒苦了些。下次記得放點糖進去。”喬恆咂了咂嘴,皺起眉頭,連連搖頭,看來對這茶並不滿意。


    好嘛,下次幹脆直接給他一碗糖水得了。


    唐清焰輕輕的拉了拉李文絕的胳膊,用袖子遮住自己半張臉,低聲說道:“夫君,你說要是茶博士茶葉給他放的多了,他豈不是把它當野菜一樣吃下去了?”


    李文絕隻是簡簡單單的“嗯”了一聲,目光卻落在了喬恆放在桌旁的那把刀上。


    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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