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落,落日的餘暉灑向大地,如同披上一層火紅的輕紗。


    小攤小販們各自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三兩成群的往家裏趕去。來往各地的旅客以及客商們則在城內四處張望,尋找可以住宿之所。唯有幾名頑童不知黑夜將至,仍舊在大街兩側你追我趕玩的不亦樂乎。直到家裏長輩出來吆喝幾聲,這才依依不舍的跟小夥伴道別,約定明天再見。


    經過白日的一番清掃,道路上的積雪基本已經清掃幹淨了。雖偶有濕滑,但也好過一步一深坑,車馬寸步難行的強。


    尚德館館主文闖黑著臉從鍾育所居住的宅子裏出來。他抬頭望了望天,掐指估算一番。從自己進去到出來,約有一個時辰之久。


    他迴過頭看了眼身後的宅子,迴想起鍾育唾沫星子飛濺,對他的一通臭罵,心裏便氣打不一處來。他趁著四下無人,狠狠地朝宅子的方向“呸”的一聲,然後拂袖而去。


    這次行動失敗怎麽也怪不到他的頭上。當時接到命令時,鍾育可沒說那夥外鄉人本領如何高超,隻說會些尋常的拳腳功夫。他隻當那夥人本事稀鬆平常,所以未曾放在心上。然而事實卻是他派出的一眾好手們,竟沒一個活著迴來。全都一股腦的死在了前往廣平縣外的鄉野荒山之中。


    當文闖得知這噩耗時,竟呆愣了半晌才迴過神來。


    文闖不敢去派人查看現場,也不能去現場。出了這麽多條人命,想必過不了幾日屍首一旦被人發現,官府定要派人出麵調查,自己的人一旦出現在現場,難免會引火上身。


    不得不說,文闖這迴是徹頭徹底的吃了一迴啞巴虧,有苦難辯。這也就罷了。自己還要挨那姓鍾的臭小子一番訓斥,當真是出力不討好。


    “老爺。”


    文闖臉色陰沉的走到馬車前,車夫忙朝他彎腰點頭行禮。


    “嗯。”文闖隨意的應了一聲,朝車夫揮了揮手:“老薑,你先迴去吧。老夫自己徒步走迴去,散散心。”


    他現在心情煩悶,坐在車子裏又嫌悶的慌。倒不如自己一個人走走,緩解緩解自己的情緒。


    老薑遲疑道:“這……恐怕不妥吧。此地離武館尚有一段路程。老爺徒步迴去,那得到幾時了。”


    “老夫的腿腳還利索著呢,用的著你瞎操心。”文闖瞪了老薑一眼,又道:“你且先迴去,夫人若是找你麻煩,老夫迴來給你做主就是。”文闖說完,也不理會老薑猶豫不定的模樣,徑直從他身旁繞過,大踏步的向西而去。


    “啊,老爺老爺!”


    “又怎麽了?”文闖滿臉不耐煩的轉過身去。若不是老薑與自己有二十年的交情,就衝他這脾氣,直接讓他卷鋪蓋滾蛋了。哪還留到現在在他耳邊聒噪。


    老薑趕忙從馬車上取下一把雨傘,隨後上前交給了他。“這幾日天氣邪門的很,老奴看這天色恐怕晚間又要下雨。老爺且將此傘帶上,以免被雨淋到。”


    文闖見他一片好心,也不忍拒絕。於是勉為其難的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傘。


    “老爺,老奴聽說隔壁安寧村兇案尚未告破,那賊人不知逃往何處。城內隻恐不太平……”


    “囉嗦!此地乃廣平縣城,進城前哪個不是經過城外守軍再三檢查方可進入的?你這老奴休要胡言。再說了,老夫習武多年,又豈懼那宵小之徒。哼!”說罷,一拂衣袖,轉身而去。


    …………


    老薑的猜想果然沒錯。僅僅兩炷香的時間,原本晚霞漫天的天空,眨眼間便烏雲密布。厚重的烏雲掩蓋住了夕陽的光輝,天色昏暗無光,不見天日。一股難以言表的沉重氣氛籠罩著整個廣平縣。


    顆顆細雨夾雜著小雪從天上滴落。雨水滴在參差不齊的房瓦之上以及小水池之中。聲音各異,清脆悅耳。為這本是寧靜的晚間奏響動聽的樂章。


    穆雲昭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絲絲細雨與片片雪花,忽然頑心忽起,稍稍探出身子將手伸向窗外。


    冰冷的雨水擊打在她的手心,有些癢,也有些清涼。片片雪花飄落在她手上,還未成形,便被隨即而來的雨滴給淹沒,漸漸與其融為一體。


    “淮瞻哥,你幹嘛愁眉苦臉的。笑一笑嘛。”穆雲昭扭過頭對裴淮瞻說道。


    裴淮瞻正坐在一邊整理自己的包裹,聽穆雲昭這麽一說,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這樣如何?”


    穆雲昭見他這副言不由衷的笑容,頓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算了吧,你還是別笑了。你這跟哭有什麽分別。”


    “可不就是哭嘛。從靈州過來的客商說,昨日的那場大雪將咱們前往靈州的路給封了,何時通行還未有個準信。也就你心態好,笑得出來。”


    “那有什麽辦法呢。這是天災,躲不掉的。依我看啊,既來之,則安之。趁著這段時間不妨好好休息休息,順便在這廣平縣逛逛,遊玩一番。也算不枉此行啦。”穆雲昭說的眉飛色舞,一雙眼睛充滿了期待。


    好嘛,合著這位七小姐真的是來遊山玩水的。


    正在這時,一陣大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將窗邊擺放著的書籍紙張之類的吹得滿屋都是。裴淮瞻和穆雲昭見狀,趕忙上前將窗戶合上,然後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撿了起來。


    “嘭。”


    “哎呦。”


    穆雲昭嬌唿一聲,捂著額頭蹲坐在地上。裴淮瞻揉了揉發紅的額頭,歉意道:“抱歉啊雲昭,我沒看見你也在撿。”


    穆雲昭輕揉了一下額頭,並未與他計較,而是起身小心翼翼的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說道:“真是個鬼天氣,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現在還起風了。”


    裴淮瞻雙手合十,祈禱道:“老天保佑,可別晚間又下大雪。照這樣下去,咱們莫不是要在這廣平縣過新年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


    就在兩人嬉笑打趣間的同時,隔壁的一處客房內,唐清焰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裙,靜靜的站在窗邊。她星眸微起,望著窗外滴滴墜落的綿綿細雨與雪花,靜默不語,不知在想著什麽。


    窗外的寒風吹拂過她俏麗的臉龐,清涼透骨。


    “起風了呢……”她將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喃喃自語,隨後將兩邊的窗戶慢慢的合了上來。


    “最適合殺人了。”


    …………


    細雨綿綿,寒風刺骨。


    如今已是夜晚,街上早已不見任何行人與車馬。偶爾夜色中出現的三兩人,還來不及看清他們的相貌,便見他們捂著腦袋急匆匆的往家裏趕去。


    昏暗無光的街頭上,文闖撐著一把油紙傘,踏著沉重穩健的步伐行走著。


    靴子踩在被雨水積蓄著的青石磚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在這寂靜無聲的黑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是個粗人,不過有時卻也喜歡跟一些文人一樣附庸風雅。此時的街上僅有他一人,除了雨水滴落在地磚或是瓦片上的“噠噠”聲,再無別的動靜。四周安靜的出奇,不過他卻十分享受這份雨夜裏獨有的意境。


    “眾人皆醉我獨醒。這份夜景倒是讓我一人獨享了。若是可以,真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也好過平日裏受那姓鍾的小子窩囊氣強。”文闖心中暗想。


    他走著走著,忽然腳步停了下來。


    前方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打著傘的人。


    文闖第一眼看到他時,那人尚且離自己有三十多丈遠,再看時便已是十五來丈。他起先隻當自己眼花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時,隻見那名打傘之人不知何時已與他僅相隔十步距離。


    霎時間,文闖心中湧起一股無盡的寒意。


    他自己早年間也曾是江湖中人,也稱得上見多識廣。然而此人身法之迅,步伐之促,他竟聞所未聞。此人到底是什麽來路。


    文闖不敢多想。他暗暗咽了口唾沫,腳步稍稍提了提,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自己與他非親非故,素無來往。應該僅僅隻是一路人吧。


    “勞駕。”


    當文闖走到他身側時,那位打著油紙傘的人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且冰冷,毫無半點情緒在其中。


    文闖腳步情不自禁的停住了。繼而他努力的平複著內心的驚慌,開口道:“何事?”


    那人將傘抬了抬,露出他原本的相貌。但見此人年紀不大,二十三、四歲的模樣。劍眉星目,麵如冠玉。端的是一位俊俏公子。


    “在下想向兄台打聽一個人。”


    “誰……誰?”


    打傘的男子目視著前方,淡淡道:“尚德館館主,文闖。”


    此言一出,文闖頓時如遭雷擊,呆滯當場。


    對方都既已點名道姓了,說明此人正是為他而來。他雖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這位公子,但見此人來者不善,實力深不可測。若要動起手來,自己絕不是他對手。


    “不……不認識。”說罷,文闖也顧不得那人是何表情,急匆匆的從他身旁走過。待得二人身位錯開,文闖忽然發足狂奔,瘋一般的離開了這條詭異的長街。


    他一邊狂奔,一邊趁著空檔迴過頭看向身後。隻見身後那位打傘的青年人依舊撐著傘站在原地背對著他。根本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


    文闖不敢鬆懈,鉚足了勁朝自己家裏趕去。而他手中的那把傘早已被他甩到了一邊,落在了積蓄著渾濁雨水的池子裏。


    待得文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後,那人這才不緊不慢的提著傘轉過身子。


    他目視著文闖離去的方向,淡淡的說道:“跑夠了,那便該上路了。”


    一片枯葉從樹枝上飄落,隨後慢悠悠落在了那名男子所站立著的青石磚上。而那位青年男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見。就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似的。


    寒風唿嘯,雨雪交加。一切再次迴歸了正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華煙雨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窮開心的小毛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窮開心的小毛驢並收藏風華煙雨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