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朝中發生了一些事,三叔你可有所耳聞?”裴淮瞻隨意的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忽然問道。


    李文絕“嗯”的一聲,不冷不熱道:“何止是有所耳聞。一路走來,上至文人士子,下至平民百姓。哪個不在討論朝廷此次出兵北伐之事?如此大費周章為自己造勢,籠絡人心。看來某人對此次發兵北上早已是勝券在握了。”


    “自五年前錦山之戰後,我大楚便再無力與北燕相抗。燕軍一路南下,關外各地接連失守。潭州、相州等地亦歸於北燕境內。此次北伐無論是出於何等目的,至少在老百姓眼中卻是證明了朝廷仍有未忘收複國土的之意。楚玄這一步走的倒是妙。”


    頓了頓,裴淮瞻哂然一笑:“也難為楚玄如此大費周章,命人四下傳播北燕國國主長孫珍病亡,北燕國國內動蕩不安的消息。如今我大楚國內唿籲北伐之聲此起彼伏。此次發兵也算是順天應民。若是有所建樹,又或是真能收複潭州、相州兩地。那楚玄在朝中乃至整個國內的威望將空前絕後。保不準皇帝老兒的位置遲早……”說到這,裴淮瞻很果斷的閉口不言。隔牆有耳。有些話還是心知肚明為好。


    李文絕長歎一聲:“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此一戰,不知又有多少將士壯誌未酬,埋骨他鄉了。”


    叔侄二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前麵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裴淮瞻定睛一看,奇道:“三叔你看,前麵那位不是咱們前日遇到的鍾姑娘嘛。”


    李文絕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一位年輕女子正懷抱著一把琴,在一處賣菜的攤位前跟老板說著什麽。


    興許是注意到有人在看她,鍾姑娘順勢抬起頭,剛好也注意到李文絕與裴淮瞻二人。


    “是兩位恩公?這麽巧你們也在。”鍾姑娘將錢遞給攤主後,將一個籃子挽在手邊,然後雙手抱著琴朝他們走來。


    裴淮瞻點了點頭,笑著迎了上去:“可不是巧了嘛。人海茫茫竟能在此處碰見鍾姑娘。咦,鍾姑娘你這是……”說罷,他伸手指了指鍾姑娘手中的籃子。


    李文絕暗暗白了裴淮瞻一眼,繼而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他們倆本來是出來買些吃食的,可不是找人家姑娘敘舊的。這怎麽還聊起來了。


    鍾姑娘看了眼手中的籃子,“哦”的一聲。“小女子今天在茶肆裏彈曲,得蒙一位老爺賞識,多賞了些許銀子。是以這才到市集上買了些菜。”


    “姑娘又去茶肆裏彈曲了?”裴淮瞻皺了皺眉,提醒道:“在下多嘴了。姑娘終究是一介弱女子,拋頭露麵本就不妥,更何況姑娘家中那夥惡仆說不準哪日又會找上門來,恐怕會對姑娘不利啊。”


    李文絕冷不丁的插了一句道:“何須到‘哪日’,這附近到處都有那夥人的眼線。隻怕鍾姑娘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了旁人的眼中了。”


    裴淮瞻一聽,立即朝四周望了望。仔細甄別一番,果然看見幾個形跡可疑,鬼頭鬼腦的閑漢在鍾姑娘附近徘徊。他們雖說一個個各自張望著不同的方向,可又總能時不時將目光落在鍾姑娘的身上。


    “這……當日喬縣令不是再三警告過他們,不得尋鍾姑娘的麻煩嗎?他們怎敢置若罔聞?”


    李文絕冷冷一笑,看了眼麵前麵色如常的鍾姑娘,說道:“喬縣令乃廣平縣縣令。而鍾姑娘背後的那夥人,背景可是靈州知府。他們既然暫時答應了不去尋鍾姑娘的麻煩,可到手的目標豈有輕易放棄的道理。沒準他們先打聽鍾姑娘每日的行蹤,等有機會再下手不遲。鍾姑娘,在下分析的是否有理?”


    鍾姑娘苦笑著點了點頭,深深一歎。“這位恩公所言不假。小女子自從來到此地,無時無刻不被人監視著。即便是想跑,一旦出了廣平縣,又能逃到哪去。”


    裴淮瞻其實很想詢問她到底因為什麽事,導致鍾家對她如此鍥而不舍。可又想起那日喬恆如此再三詢問,她也未曾開口,到嘴的話便自覺地咽了迴去。


    “小女子姓鍾名笑,還未請教兩位恩公尊姓大名。”說完,她懷抱著琴朝他們二人點了點頭,算是行了禮了。


    裴淮瞻雙手抱拳,朗聲道:“好說好說,在下姓裴,名筱,表字淮瞻。”


    “在下李文絕。”李文絕未等裴淮瞻開口介紹,自己先搶先道。


    “原來是李公子和裴公子。失敬失敬。”


    裴淮瞻笑著撓了撓頭。相比較“裴公子”,他其實更喜歡雲昭當年喚他“少俠”。


    鍾笑看了看天色,對著李文絕和裴淮瞻歉意道:“時候不早了,小女子得先迴去了。不然乳娘見我遲遲不迴,又要為我擔心了。”


    李文絕側了側身,張了張手:“鍾姑娘請便,一路上多加小心。”


    鍾笑福了福身子,又看了眼一旁的裴淮瞻,而後抱著琴挽著竹籃從他們跟前走過。


    一襲香風拂過,裴淮瞻轉過身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久久未發一語。


    “你小子發什麽呆呢。可別是看上那位鍾姑娘了?”李文絕將臉湊到他跟前,與他一起凝望著鍾笑的背影,忽然問道。


    裴淮瞻聞言俊臉“唰”的紅了起來,他忙將目光收了迴來,朝李文絕連連擺手,急道:“三叔你說什麽呢,我怎會有這等心思。”


    “行了行了。你少年心性,肚子裏有些花花腸子我也能理解。”李文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裴淮瞻欲哭無淚。好在雲昭未曾跟過來,不然三叔這一番話讓她聽到了,指定又要發小脾氣了。


    “我隻是在想以鍾姑娘如今的情況,恐怕早晚得出事。三叔你有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有什麽辦法?咱們啟程時把她還有她的奶娘一起帶上?”李文絕白了他一眼。


    裴淮瞻撓了撓頭,訕訕一笑:“這倒大可不必。咱們與她僅僅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也隻是一時為她鳴不平罷了。畢竟這世上總該要有‘公道’不是?”


    公道……


    李文絕無奈的笑了笑。到底是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凡事都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了。


    李文絕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淮瞻你要知道,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平事。你口中所謂的‘公道’哪有那麽容易就能求到的。有些事咱們管不了,也不方便去管。那日咱們在客棧外出手幫她,已經算仁至義盡了,若繼續牽扯太多,這靈州城咱們還進不進了?”


    裴淮瞻默默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三叔言之有理,小侄受教了。”


    見裴淮瞻將他的話聽進去了,李文絕不禁心情大好。“走吧,咱們買些吃食便早些迴去了。穆姑娘還等著咱們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朝他招了招手,徑自往前方熱鬧且人多的地方走去。


    裴淮瞻晃了晃腦袋,將之前的思慮一股腦全甩的幹淨。而後抬腳朝李文絕跟了上去。


    …………


    不曾想這漁樵鎮上竟也是“藏龍臥虎”之地。看似其貌不揚,可市集內的商鋪攤子上卻是別有一番天地。除了售賣一些瓷器、折扇又或是珍珠瑪瑙之類的,一些各國各地製作的精巧點心也是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繚亂。那些陳列著的糕點、水果,光是聞上一聞都能讓人為之垂涎。即便是李文絕這個不喜吃甜食之人,一番遊逛看見了也忍不住多買了些。


    叔侄二人迴到客棧,第一時間便趕往二樓的客房。裴淮瞻剛要推門而入卻發現房門竟然從裏麵被閂住了。一旁李文絕稍加思索便已了然,他示意裴淮瞻稍安勿躁,而後上前輕輕的敲了敲房門。


    客房內,穆雲昭正側坐在床邊,用著一塊剛剛打好的毛巾細心的給唐清焰擦拭著臉上的汗漬。看著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唐清焰,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她聽見外麵有敲門聲。她皺了皺眉,將毛巾掛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後墊著腳尖離開了內室。


    來到房門外,她稍稍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將房門輕輕的打開一條縫。透過門縫望去,見屋外之人是李文絕等人後,穆雲昭總算是舒了口氣。唐姐姐昏迷不醒,自己又不會武功。若是那日的那夥惡仆上門尋仇,她一個姑娘家如何抵擋。


    “李大哥,淮瞻哥。你們可算迴來了。”


    李文絕點了點頭,抬頭朝內室望去。“焰兒如何了,可曾有醒轉?”


    穆雲昭接過裴淮瞻遞給她的糕點,朝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沒有呢。唐姐姐唿吸均勻,脈象平穩。可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即便是困乏了,但睡了這幾個時辰,也該醒了。”


    “三叔,要不要去找大夫過來看看?”裴淮瞻低聲問道。


    李文絕想了想,開口道:“淮瞻,你先跟穆姑娘去隔壁房間用膳。這裏我來照顧。”


    裴淮瞻一聽,驚道:“三叔,你可別再運功了。清焰姐身子還未好,你可千萬不能再有事了。”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不能盼點我好的?”李文絕忍不住笑罵道。


    穆雲昭扯了扯裴淮瞻的衣袖,朝李文絕微微頷首:“既如此雲昭與淮瞻哥便在隔壁等著。清焰姐若是醒轉還請李大哥早些告知,也好讓我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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