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外,一輛馬車停靠在路邊。馬兒正抬著蹄子刨著地,鼻孔時不時打著響鼻,顯然有些等的不耐煩了。


    馬車旁正坐著一位藍衣男子,見少年迴來了,於是將一旁的水袋朝他擲了過去。


    “許久不見你迴來,還當你也迷了路呢。”藍衣男子笑道。


    少年接過水袋飲了兩口,而後擦了擦嘴,笑道:“還不是這靈州境內出了點事,於是跟一位小哥聊了幾句,結果一不小心忘了時辰。”


    這二人自然便是啟程前往昆侖山的李文絕與裴淮瞻了。他們二人與唐清焰、穆雲昭四人自從瓊靈島啟航後便在海上航行了一月有餘,直到三日前這才在靈州外的一處渡口處上了岸。


    四人買了輛馬車,而後又備好了一路上換洗的衣服以及幹糧和水。萬事俱備後,這才在穆雲昭的帶領下西行,朝昆侖山進發。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七公子”雖曾經極少露麵,名不經傳。不過卻對大楚國各地山川地域了如指掌,無論是當地風土人情還是道路交通,她都能知曉的一清二楚,絲毫不差。李文絕猶記得當初風吟穀一行,亦是有她所攜帶的地圖,他這才得以帶著裴淮瞻順利離去,脫得囚籠。


    然而當他試探性的向她詢問時,穆雲昭卻並未說起太多。隻是平平淡淡的告訴他,自己平日裏喜歡在家中翻閱一些大楚國境內山川地域的書籍罷了,其餘的便不再多言。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小秘密,問的多了難免便不太合適了。李文絕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很明智的選擇了閉口不言。


    這一日馬車駛入漁樵村境內,按照行程本可繼續趕路,不必多做停留,畢竟前方還有別的村莊可以投宿。不過穆雲昭卻忽然請求能否暫緩一日。畢竟既然到了漁樵村,她就得順帶去一趟白陽江的江洋口,做一件對她而言比較重要的事——祭拜。


    雖不知穆家在此地有哪位先人長眠於此,不過這種事自然不能馬虎,李文絕也沒理由拒絕。四人於是便到了這漁樵村的鎮子上,由裴淮瞻進去詢問了江洋口的地點,然後再做打算。


    裴淮瞻一番話說完,馬車內伸出一隻纖纖素手輕輕的將車簾掀起。車窗內,一名身著男裝,唇紅齒白,眼澄似水的“小公子”正探出頭來,一臉興奮而又期待的問道:“淮瞻哥你打探到江洋口地點了?那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


    裴淮瞻猶豫了一番,為難道:“雲昭,咱們既然已知曉地點在何處,何必急於一時。我迴來的時候看見前方有一處客棧,今日可暫且在那裏住宿一晚。那客棧外形雖說簡陋些,不過咱們行走在外何必計較太多。待得明日養足了精神,再同去不遲。”


    穆雲昭想了想,隻好點了點頭。她雖迫切的想去江洋口,但裴淮瞻說的也不無道理。左右也隻是一晚上罷了,也不必急於一時。


    “對了,淮瞻你適才說這靈州境內出了點事,此地莫非並不太平?”


    又是一道嬌弱柔媚的聲音從馬車車廂內傳來。


    唐清焰端坐於馬車內,並未探出頭來。隻能從馬車外隱隱看見她依稀的相貌。可即便如此,那柔媚的聲音還是使得路過的幾名村民還是忍不住駐步迴頭,似乎想看看裏麵馬車裏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樣。


    裴淮瞻頓了頓,遲疑道:“這個……說來話長。”他剛說完,肚子傳來“咕嚕嚕”的抗議聲。他俊臉一紅,暗想自己適才在顧邦的攤子上應該買幾塊燒餅才是。


    李文絕勾著裴淮瞻的肩膀,笑道:“好啦焰兒,咱們幾個現在在鎮子外要聊到幾時?倒不如先去尋那家客棧,點些吃食,坐下來邊吃邊聊。”


    裴淮瞻一臉讚同的連連點頭,這一路上他吃幹糧都快吃吐了,好不容易來到一處鎮子上,無論如何都要吃頓好的。


    …………


    裴淮瞻說的一點也不錯,這處客棧的確是“簡陋”的很。且先不說客棧外形如何老舊,單說它那正門口高高掛起的匾額——“太平客棧”四個字,上麵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因為常年不曾整修過,匾額上麵的幾顆釘子也已經脫落,搖搖晃晃的在大門口來迴搖擺,隨時有砸下來的風險。


    店裏的小二是個機靈的主兒,他老早的便見李文絕等人下了馬車站在客棧外,正猶豫是否在這裏住宿時,他便立即掛著他那張招牌式的笑容,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哎呦四位客官裏邊請,敢問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李文絕啞然失笑。看了眼頭頂上搖搖欲墜的匾額。這家客棧門口的匾額都如此破舊,也不知裏麵房間是什麽樣子。可別他晚上睡得好好的,結果一不小心把床給睡塌了。


    見李文絕目光落在客棧的匾額上,店小二打了個哈哈,解釋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店可是一家二十年的老店。乍一看雖說是有些寒酸了點,不過裏麵該有的樣樣俱全。絕對不會委屈幾位的。”


    “三叔,要不將就將就?”裴淮瞻低聲問道。


    李文絕看了眼唐清焰與穆雲昭。二女倒是神態依舊,並沒太大抵觸,於是點了點頭,對那店小二道:“那就有勞小二哥去準備兩間客房,然後再加一桌飯菜。酒嘛便不用了。我們明日還要趕路,隻需一壺清茶便可。”


    “好嘞。客官裏邊請。”店小二點頭哈腰的應聲著,然後伸手一張,領著李文絕四人進了客棧。


    糖醋魚、清蒸蟹、蒜蓉蝦,以及各式各樣的精品小食。當這一疊疊精致佳肴端上桌時,所有人都不禁驚唿起來。


    想不到這處客棧外表看似簡陋破敗,裏麵廚子燒的菜卻是一等一的精妙。不說滋味如何,但看賣相便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裴淮瞻夾了塊魚肉放到嘴裏,隻覺得這魚入口即化,滋味甚是鮮美無比。他自己曾經也吃過不少山珍海味,如今偶爾吃一吃這鄉間小炒,竟也覺得別有一番滋味。


    李文絕搖了搖手中的茶杯,看著一桌佳肴,搖了搖頭:“就這麽吃飯吃菜未免太過無聊,總覺得少了點樂子。”


    “樂子?”穆雲昭忍不住打趣道:“莫非李大哥打算找幾位唱曲兒的唱兩首,以此來助助興?”


    李文絕愕然,苦笑著擺了擺手:“穆姑娘說笑了,在下並無此意。”


    “依我看,不如以茶代酒,行個酒令。對不出來權當是輸了,當罰三碗茶,如何?”唐清焰端起手中的清茶,淡淡一笑。


    李文絕深以為意,連連點頭:“還是焰兒想的周到,就這麽玩。淮瞻,你看如何?”


    裴淮瞻含笑道:“三叔既然有此雅興,小侄自然奉陪。那就請三叔先起個頭。”


    李文絕笑了笑:“除了穆姑娘外,咱們都算是江湖中人。這行酒令也不必文嗖嗖的,圖什麽工整不工整,左右不過是圖個樂子,隻要念得通暢便可。”


    說罷,他拿起筷子,稍加思索後,輕輕地敲了敲盤子,搖頭晃腦般曼聲道:“有一人出生卑微,忍辱負重。朝綱動蕩,外戚專政。赴西域,平定匈奴為幾用。入巴蜀,剿滅邪教定風波。繼位初,興修水利減賦稅。勵農桑,四海升平歲豐成。此杯茶,當敬仁宗帝。”說罷,拿起桌上那杯滿好的清茶,對著京城皇陵的方向灑在了地上。


    唐清焰心已了然,原來這說的是昔日大楚仁宗皇帝。想那仁宗皇帝為下嬪所出,不受待見。可多年來忍辱負重,硬生生的在皇子奪嫡中殺出一條血路,遂襲大統,登基稱帝,可謂當世之梟雄。


    “這有何難。”一旁的穆雲昭螓首微斜,不假思索的便也跟著念道:“有一人少時貧苦,身負血仇。輔佐明君,從一而終。大漠遊,行離間之計定匈奴內亂。蜀中行,以縱橫之道固蜀地民心。曆經艱辛多歧路,百折不撓,終不為人下。此杯酒,當敬寧國公。”說完,同樣舉起桌上的那杯茶,朝會稽縣柳葉鎮方向灑下。


    穆雲昭所說的寧國公,自然便是指初代慕容家家主慕容海了。穆家與慕容家同氣連枝,本為一家,借此機會祭一祭慕容公倒也無可厚非。


    慕容公自幼流落民間,嚐遍世間冷暖。而後輔佐仁宗帝登基稱帝,立下汗馬功勞。位高之時,更是官拜左丞相,一時恩寵無以複加。


    而慕容公臨終時曾向子孫再三叮囑,他死後務必將其骨灰安葬於會稽縣柳葉鎮,子孫雖不知其中緣由,可還是如實照辦。及至次年年初,其妻子上官氏亦病故。臨終時同樣再三囑托,命子孫將其骨灰帶至柳葉鎮,與慕容公合葬於一處。


    夫妻二人皆九十而終,生同衾,死同穴,就這樣長眠於柳葉鎮黃土之中。而今算來,世間已過百餘年矣。


    “焰兒,輪到你了。發什麽呆呢。”見唐清焰在想著心事,李文絕輕輕的推了推她的胳膊。


    唐清焰迴過神來,歉意一笑:“在想些心事,一時出了神。恕罪恕罪。”


    “可別先‘恕罪’,清焰姐這酒令可該輪到你了。”裴淮瞻舉著手中的茶杯,等著唐清焰的酒令。


    唐清焰嗔怪道:“你不也未曾說嘛,怎麽反倒催起我來了。”


    裴淮瞻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清焰姐有所不知。我所說之人有些特殊,肚子裏還需好好琢磨一番。暫且不獻醜了,等你說完,我也差不多想好了。”


    “你呀你。”唐清焰笑了笑,指了指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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