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城,清波門外。


    一名身著白衣,頭戴鬥笠的少女正騎著一匹白馬,慢悠悠的朝城門口走去。


    少女手中正捧著一本書,馬兒走路雖時有顛簸,但少女端坐在馬背上,捧著書的那隻手依舊穩穩的,不見絲毫晃動。


    待走到城門下,那匹馬兒卻忽然停下了。少女抬起頭,望了望城門上的大字,喃喃自語道:“清波門……應該就是這裏了。”隨後將手中的書放迴包裹。輕輕夾了夾馬肚,朝城內走去。


    王大娘今天起了個大早。


    聽說城東新開了家糕點鋪,老板宣稱買一贈一。王大娘一聽這消息一早就往城東趕去。誰知到了那兒,門口早已排成一條長龍。本著來都來了的想法,王大娘一咬牙耐著性子,也跟著排起隊來。


    顯然王大娘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好不容易快排到她的時候,店鋪裏卻稱今日的贈品已經贈完了,請各位明日再來。


    王大娘一聽火冒三丈,當初老板可沒說數量有限啊。她忍住火氣上去跟店裏夥計理論,誰知不管她怎麽說,夥計們永遠是一句話——沒貨。


    這下可把王大娘和一幹後麵排隊的人給惹毛了。一群人將糕點鋪門口直接堵成人牆,扯著嗓門在門口罵了起來。天機城裏平日也沒有什麽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如今逮到了個機會總要過一過嘴癮,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約莫罵了小半個時辰,等到有人過來報信說差人們來了,眾人這才群鳥獸散,溜之大吉。


    城東,適才那位頭戴鬥笠的白衣少女正騎在馬上東張西望,此時她手中正拿著一張地圖。隻不過這張地圖在少女手中來迴翻看,卻始終沒看出個花出來。少女無奈的將地圖收迴包裹,然後下了馬,打算找一個路人問問路。忽然少女眼睛一亮,前麵迎麵正走來一位老熟人。少女連忙牽著馬朝那位熟人走去。


    王大娘見自己忽然被一個牽著馬的白衣女子攔住去路。心裏暗暗一驚,暗想總不會是那家糕點鋪的人尋她報複吧。


    王大娘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道:“姑娘你這是……”


    “王大娘。你不認識我了?”少女微微一笑,將頭上的鬥笠摘下。隻見她年歲不大,約莫二八年華。柳眉杏眼,唇紅齒白。腰肢盈盈一握,膚如白雪,明豔照人,不可方物。引得來往過路行人時不時駐步迴頭。


    王大娘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的看著麵前的少女,半晌,遲疑的問道:“你是……盼盼?”


    少女點了點頭,朝王大娘福了福身子:“君遷見過王大娘。”


    盼盼。當初那個調皮搗蛋,喜愛闖禍的黃毛丫頭,一眨眼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王大娘大喜,拉著盼盼的手激動道:“真的是盼盼。好閨女你一走這麽多年,可想死大娘了。都說女大十八變,一眨眼都長這麽大了,模樣也越來越漂亮了。大娘可還記得你小時候給我家大黃下瀉藥,害的大黃幾天都上吐下瀉的……”


    王大娘嗓門本來就洪亮,這一番喋喋不休的說道著,周圍路過的行人的目光也時不時朝她投去。盼盼見王大娘說著她幼時的糗事,小姑娘家臉上愈加掛不住了,紅著臉拉著王大娘便往街邊偏僻點的巷口走去。


    “盼盼你怎麽在這兒,這裏是城東,離你家可還有一段路程呢。”進了巷口,王大娘這才意識到適才自己多嘴了。所以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盼盼眨了眨眼睛,麵帶疑惑:“城東?不應該啊。那王大娘你不也在這裏嘛。”


    “嗨。我這不是來買糕點嘛。”王大娘正一肚子苦水沒地方灑呢。好不容易碰到個能聽她訴苦的主兒,於是將適才發生的事兒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遍。當然,添油加醋自然是少不了的。比如被店裏夥計推搡倒地啊,被老板趕出去啊,自己當時多麽的無助又無奈啊。一番半真半假的話,硬生生將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


    盼盼心思單純,哪裏知道王大娘是在騙她。聞聽俏目含怒,玉麵寒霜,咬牙道:“豈有此理。告訴我是哪家的糕點鋪,我去替大娘討個公道。”


    王大娘哪敢讓盼盼去“討公道”。這要是揭穿了,她這老臉往哪擱。於是乎她拉住盼盼的手,隨意的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罷了罷了。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麵上去理論,多不合適。老婆子一把年紀才懶得和那幫娃娃們計較呢。”


    盼盼聞言頗感意外。在她印象中王大娘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對了盼盼,你還沒告訴大娘你怎麽也出現在這?”王大娘怕盼盼起疑,所以很快的轉移了話題。


    盼盼從包裹裏拿出那張地圖,張開來仔細的看了看,茫然道:“我進了清波門後就是按照地圖上的路線走的啊。怎麽走著走著就跑到城東了。”


    “還有地圖?讓大娘看看。”王大娘從盼盼手中接過地圖,剛一看,一張臉瞬間變得古怪起來。再抬頭看了看盼盼,見她依舊是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不像是在跟她開玩笑。


    “盼盼,你這地圖哪來的?”


    盼盼俏臉微紅,輕咳一聲:“此番求學三年,歸鄉之路有些記不清了。所以我爹親手畫了張地圖托人寄過來的。”


    “可是盼盼,這張地圖上標識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全部都標反了,你沒看出來?”王大娘指了指地圖上的四個標注,又好氣又好笑。


    “啊?”盼盼捂著小嘴,一雙漂亮的杏眼瞪的大大的。


    王大娘笑道:“我的好盼盼。你爹是個路癡,你還敢用他畫的地圖。這麽走下去,你怕不是走到明年都未必找得到家了。”


    城北,風華閣內。


    唐清焰正坐立不安的來迴踱步,神情焦慮。時不時將目光投向窗外,眼中滿是擔憂。


    “夫君,前日盼盼飛鴿傳信,說今日上午便能歸家。如今已是正午了,卻還不見蹤影。我這心裏總有些不安。”


    李文絕一邊用著小剪刀小心翼翼的修剪著盆景裏的小樹枝,一邊柔聲安慰道:“盼盼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還怕她能走丟不成。許是途中遇到一些事耽擱了。更何況我特意給她畫了張地圖,料也無妨,焰兒你且放寬心。”


    唐清焰聞言腳步一頓,轉頭驚愕道:“你剛剛說,你給她畫了張地圖?”


    “是啊。為了給丫頭畫這份地圖,我可是廢了不少心血呢。”說完,李文絕臉上露出幾許得意之色。


    唐清焰臉色愈加難看起來,嘴唇動了幾下,又將嘴裏的話咽了下去。


    “閣主,閣主!”屋外忽然傳來一道大嗓門。


    李文絕正全神貫注的修剪著盆栽裏的發財樹,屋外猝不及防的一道大嗓門嚇得他手一抖,一不小心將自己辛辛苦苦栽種的發財樹剪掉老大一截。


    李文絕看著被自己剃了頭的發財樹,怒氣衝衝的站起身打開房門,迎麵便看見趙材挺著肉嘟嘟的身子的從樓下走上來。


    李文絕怒道:“何事驚慌。二樓若是有人鬧事,直接讓郝運、常來去處理。跑到我這裏喊什麽?”


    趙材上了樓,艱難的扶著膝蓋喘了幾口粗氣,說道:“迴來了,姑娘迴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屋內飄了出去。身法迅捷之快,讓趙材一時間竟沒看清到底是誰。李文絕顧不得找趙材算賬,得知女兒迴來,直接從三樓一躍而下。


    趙材看著他們夫妻兩個一前一後輕而易舉的便下了樓,隨後又看了看自己肉嘟嘟的大肚子,欲哭無淚。


    風華閣外,盼盼下了馬,解開頭上的鬥笠,連帶著馬韁一同遞給前來迎接的金寶。然後深吸一口氣,強忍內心的激動,抬腿朝閣內走去。


    李文絕夫婦此時已經下了樓。唐清焰一眼便看見自家閨女。高興的幾步上前拉著她的手,然後在她身上東看看西看看,最終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相比較三年前又長高了不少。曾經的黃毛小丫頭一眨眼變成漂亮大姑娘了。”


    “娘親~”盼盼乳鴿撲林般撲到唐清焰的懷裏,一如小時候靠在她懷中撒嬌一般。


    “你這孩子,說好的上午迴家,現在都什麽時辰了?可把娘擔心死了。”唐清焰輕輕的撫摸著盼盼的腦袋,佯怒道。


    盼盼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是被李文絕畫的地圖給繞迷路了。所以隻是謊稱路上碰到了王大娘,故人相見所以多聊了會,從而耽擱了。


    唐清焰見她說起話來眼睛一眨一眨的,不敢直視她,時不時又偷偷的將目光瞥了一眼她身側的李文絕。她行事素來智珠在握,從容不迫。早已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習慣。女兒這點微末的小表情又如何瞞的過她。仔細想來定是常卿給她畫的那張地圖有紕漏,這才兜兜轉轉現在才到家。


    “咳咳。”一旁的李文絕見她們母女二人相擁在一起,很不合時宜的輕咳一聲,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聽到輕咳聲,盼盼這才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隻見閣內眾人全都如同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個個僵在那,全將目光投向了她們母女二人。盼盼畢竟是女兒家,見閣內還有這麽多外人看著,臉頰上浮現出幾許紅雲。暗暗的吐了吐舌頭,朝李文絕福了福禮:“盼盼見過爹爹。”


    李文絕捋了捋胡須,淡淡一笑:“這裏人多嘈雜,先上樓吧。”


    盼盼點了點頭,剛準備上樓。忽然想起了什麽,疑惑的轉頭看了看李文絕。


    李文絕依舊是輕撫胡須,似笑非笑的模樣。盼盼恍然大悟。於是輕移蓮步,繼而縱身一躍,足下輕點一旁的椅子,兔起鶻落,徑直躍上了三樓。


    李文絕眼睛一亮,眼中露出讚許之色。踏雪無痕,去留無蹤。看來閨女這些年輕功愈加精進不少。


    與此同時,剛從三樓跑下來的趙材還未跟盼盼見上一麵,便看見一道白色身影直接從他眼前飛去。伴隨著一陣香風拂過,趙材悲憤欲絕,終於忍不住向李文絕問道:“閣主。你們一家是不是都不喜歡走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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