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望海州頭,琅嬛湖內。


    經過昨夜的一番雷雨,今日的天空總算是放了晴。湖麵上風平浪靜,水波不興。隻能看見幾隻白鷺此時在湖畔低頭尋找吃食,時不時發出幾聲鳴叫。


    一陣宛轉悠揚的笛聲打破了湖麵上的平靜。隻見琅嬛湖內山與山之間的一條窄小的水路內,徐徐的駛來一葉扁舟。


    小舟的舟頭上坐著一個人。那人身著紅衣,頭戴鬥笠。水天一色的風光下,吹奏著嫋嫋的笛聲,仿佛與世隔絕,渾然忘我,已然共入這山河畫卷之中。


    一曲終了,那人收起手中的笛子,負手立於船頭。看著麵前離他越來越近的碼頭,嘴角終於露出幾許笑意。


    故地重遊,風景如昨。隻是不知此地主人是否安好。


    …………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


    翠竹居內,一名寬袍大袖的白發男子正捧著一本《太白詩集》,搖頭晃腦的品讀著。男子四十出頭的年紀,麵如冠玉,模樣清秀。嘴唇上蓄了幾縷輕須,更顯得成熟穩重。


    美中不足的是那人的額角邊隱隱有一道細長的疤,仔細看去讓人覺得分外的可怖。


    “咚咚咚”


    屋外忽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男子讀書的聲音一頓,而後繼續念道:“麻姑垂兩鬢,一半已成霜……”


    “師傅別念了,外麵有客到訪。”房門被人猛地一推,掀起一陣清風。卻是一名七八歲大的小童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男子放下手中的詩集,耐著性子對小童說道:“青竹,為師說過多少次了,出了宮門,便要喚我‘先生’,我們重來。”


    那位叫“青竹”的小童“哦”的一聲,然後從屋內退了出去,順帶關上了房門。再然後……


    “嘭!”房門再一次被狠狠推開,又是一陣風吹過,掀起男子手中的書頁。


    “先生!外麵有客到訪。”


    “客人?”男子皺了皺眉,“男的女的?”


    青竹不假思索道:“男的。”


    “不見。”男子迴答的很是果斷。


    “哦。”青竹同樣也很實在。得到答複後便真的轉身,抬腳便要離去。


    “迴來!”男子忽然叫住了他。


    青竹從屋外探出小腦袋,奇道:“先生還有何吩咐。”


    男子遲疑了一番,問道:“你可曾問他姓甚名誰。”


    青竹搖了搖頭:“未曾。”


    男子不在多言,而是伸手指了指屋外,一切盡在不言中。


    青竹心領神會,立即點頭道:“是!弟子這就去問他。”說罷,雙手抱拳,然後急匆匆的離開了屋子。


    翠竹居外,羊腸小道間。


    翠竹居建於竹林之中,四麵皆是一望無際的片片竹林。而在竹林中間有一條曲折蔓延的小道。漫步於林間小道間,聽著竹林內的鳥兒鳴叫聲以及樹葉的婆娑聲,頗有“曲徑通幽處”之意。


    相比較青竹的神色匆忙,那位紅衣男子此時卻興致頗高。雖說青竹進去通稟遲遲未曾出來,可他倒也不心急。而是好整以暇的負著手,在附近閑逛,順便欣賞著翠竹居附近的景色。


    閑雲野鶴,逍遙一世。縱情山水間,心遊塵世外。人生若如此,當真是不枉此行。


    “先生在否?”


    正當他思緒萬千之時,那邊的青竹打開柴扉,卻見屋外空無一人,於是朗聲喚道。


    紅衣男子應了一聲,腳下步伐稍稍提了提,不多時便已出現在青竹麵前。


    “有勞小友了,不知此間主人可否一見?”


    青竹朝他抱了抱拳,恭恭敬敬的說道:“適才晚輩匆忙,以至忘了問及先生如何稱唿,還請先生不吝告知。”


    紅衣男子思索了一番,緩緩的摘下頭上的鬥笠,朝青竹微微一笑。“你就說——瓊靈島島主兼少陽宮宮主、江湖第四名劍‘無念’劍劍主、大楚國相府姑爺、武林冠玉榜第三名者唐焱,前來拜訪。”


    青竹被唐焱一連串的稱唿給繞的頭暈眼花,他定了定神,為難道:“太長了我記不清。”


    唐焱遲疑了一會,於是改口道:“那便說瓊靈島島主、武林冠玉榜第三名者唐焱,前來拜訪。”


    “呃……還是有點長,能不能再簡單點。”青竹撓了撓頭,幹笑了幾聲。


    唐焱嘴角不經意間抽了抽,繼而歎了口氣。“罷了,你就說武林冠玉榜第三名唐焱,特來訪友。”


    青竹張了張嘴,手指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吃吃道:“唐……唐什麽?喂!喂!”


    青竹正疑惑間,唐焱已從他身後繞過,徑自走進了翠竹居。他的耐心有限,實在沒心思在這傻小子身上耽誤時間。


    身後的青竹見他直接闖了進來,連忙伸出手便要拉他袖子。可當他手剛觸及到唐焱的衣袖之時,立即感覺一股至陽之氣彈了出去,使得他接連倒退幾步。


    唐焱稍稍迴頭瞥了他一眼,並未多言,而是繼續向裏屋走去。


    青竹暗叫不妙。此人來曆不明,莫非是師傅的仇家尋上門來了?他未及多想,鼓足了一口氣後,大喊道:“師——傅!”


    話音剛落,前方原本緊閉著的房門猛地一開,未及多看,一道白色身影如閃電般衝了出去。卻是適才屋子內的那位白發男子掌風如電,朝唐焱印堂處擊去。


    唐焱嘴角微微一揚,絲毫不懼,同樣也伸出一掌與之相迎。二掌相觸,雷火相交。伴隨著雷電聲以及火灼之聲,翠竹居頂上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變的陰沉起來,天空中傳來陣陣悶雷聲。


    小石翻滾,竹葉四散。整個翠竹居瞬間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山雨欲來,天地變色!


    “散!”白發男子與唐焱異口同聲大喝一聲,二人同時收了功法。那白衣男子隻是稍稍後仰了一番,立時站穩了腳跟。而唐焱卻稍遜一籌,接連後退了三步這才站住。適才那一指,誰勝誰負已見分曉。


    唐焱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淡淡一笑。“多年未見,你的淩虛掌卻是精進了不少。”


    白發男子“嗯”的一聲,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隻是小勝一籌罷了。”


    唐焱聞言向前踏了一步,劍眉一挑:“要不老規矩,繼續走兩招?”


    “好啊。”白發男子一聽這話,臉上麵露喜色。“那就……走兩招。”


    …………


    “走一個!”


    翠竹居內,唐焱與那白發男子異口同聲的將手中兩碟大碗碰了碰,而後一飲而盡。


    二人原本還麵對麵席地而坐,可喝著喝著便開始勾肩搭背,毫無形象。渾然不顧青竹捧著酒壇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青竹不得不驚訝。他記得師傅極少飲酒。即便是飲,那也隻是小酌一口聊以盡興。可今日麵對這位叫唐焱的人,卻能喝的一碗又一碗,渾然是將這酒當白水喝了。


    他將酒壇放到二人跟前,忽然又自己站在一邊顯得太過多餘。於是尋了個由頭,趁機離開了屋子。


    “鶴軒,你可還記得當初咱們哥倆如何認識的?”唐焱邊說著,邊給自己碗裏又滿上了。


    楊鶴軒稍加思索,哈哈一笑:“當然記得。當年蘇家管事埋了兩壇酒在後院,卻不料被你給挖走。挖走便挖走,你還埋了兩壇醋進去。”


    唐焱亦是笑道:“埋了兩壇醋倒也罷了。可你連醋都不放過,最後撒了一泡尿在壇子裏。也不知當初你那聖賢書是不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呸!”楊鶴軒笑罵道:“你還好意思說我!當初就屬你撒的最歡。非說什麽童子尿,大補。”


    “斯文敗類。”


    “厚顏無恥。”


    “走一個!”二人隻覺“臭味相投”,再一次異口同聲的幹了一碗。


    一碗酒下去,唐焱終於略顯醉意。他強打起精神,說道:“鶴軒好雅興,竟然特意挑選在此地隱居。若非那日楓兒成親之日我再三逼問青攸,要尋你下落可就難了。”


    楊鶴軒打了個酒嗝,笑道:“我本琅嬛一散人,一蓑煙雨任平生。唐兄若是羨慕,不如帶著嫂子來我這居住。至於你那少陽宮大小事務,交給楓兒處理便是。”


    唐焱咂了咂嘴,歎道:“你還真是沒心沒肺。也不知當初那四位老東……咳咳,四位長老是如何看上你的。將偌大一個太陰宮交給你打理。”


    “喂喂喂,合著你特意乘船來我翠竹居,就是為了損我幾句?”楊鶴軒提起手中酒碗,皺了皺眉。


    “當然不是。”唐焱說著,稍稍湊了上前,對著楊鶴軒神神秘秘道:“我這有樁麻煩事,需要賢弟出出主意,又或是幫襯一二。”


    “哦?”楊鶴軒舉起酒碗的手一頓,而後放了下來。他稍稍直起了身子,朝唐焱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唐焱猶豫了一番,心裏組織了下語言,弱弱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那寶貝徒兒給我闖了禍,此事不太方便息事寧人,屆時光為兄一人尚不能保她。所以還需鶴軒你倒是出麵幫忙說說。你在四位長老麵前還算說得上話,有你出馬必能事半功倍。”


    楊鶴軒摸了摸下巴,遲疑半晌後問道:“你的徒弟……焰丫頭?她一個嬌滴滴姑娘家能給你闖什麽禍?”


    唐焱的聲音愈加微弱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也就是一家三口在島上遊玩,然後幾人進了石溪林。估摸著是觸到了機關,不慎落入密道之中。想來過不了幾日四位長老那兒應該會知道了。”


    “嘶……”楊鶴軒倒吸一口涼氣。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忽然重重的一拍腦袋,驚唿道:“哎呀,不知不覺已是正午,該到了小憩的時候。唐兄請便,在下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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