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城共有四條長街,分別為青龍街、白虎街、朱雀街以及玄武街。四條長街對應天之四象,以正四方。


    而四條長街之中又以朱雀街最為繁華熱鬧。此地麵朝正南方,與蘇州、金陵等江南各地遙相唿應,所以雲集了許許多多各國各地的來往客商、販夫走卒。一些絲綢、陶瓷、茶葉等物也都由此流通於市場,成為那些大戶人家必要的消耗品。


    今天是七夕佳節,官府特意解除了宵禁,稱之為“放夜”。以往這個時間段早已寂靜無聲的朱雀街,如今卻是張燈結彩,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間,歡聲笑語隨處可見。


    有的一些往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宦官家的千金小姐,又或是那些極少露麵的名門閨秀,今日也都在侍女豪奴們的陪同下,帶著麵紗或是麵具行走在大街上,準備前往月老祠為自己求一世姻緣。若是得有空閑,順便再去靜心湖放花燈,許願自己能得償夙願,心想事成。而有的人家女子,則在家中忙那穿針引線、喜蛛應巧之事,總之各有各的過法。


    盼盼穿了身翠綠色小裙,頭係雙平髻,發髻上兩邊還別了兩朵小花。兩條細長的柳眉用眉筆仔細的修飾了一番,額頭上再印上一點梅花妝,搭配著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十足的小美人坯子。


    她的兩隻手一手拿著泥娃娃“磨喝樂”,另一隻手拿著一串糖葫蘆,蹦蹦跳跳的走在朱雀大街上東看看西看看,一股子新鮮勁。


    當她路過一個攤位時,那個攤位的攤主是個胡人。見盼盼長的粉雕玉琢,唇紅齒白,很是討人喜歡,於是笑眯眯的湊上去用著生硬的楚國話試圖跟盼盼打招唿,結果盼盼一看到他那奇怪的相貌,嚇得直接躲到李文絕身後。隻搞得那位胡商欲哭無淚,有種心碎的感覺。


    李文絕朝那位胡商歉意一笑,然後彎下腰將盼盼抱起,逃跑似的一閃而過。


    這一段小插曲並沒有打擾到父女倆的興致。離開了那處攤子後,盼盼靠在李文絕的懷裏,一邊吃著手中的糖葫蘆,一邊時不時掃視著附近還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爹爹,那裏有賣糕點的!”


    盼盼眼尖,遠遠的便看見前方有一個糕點鋪,於是興奮的朝那指了指,兩眼放光,一臉期待。


    李文絕寵溺一笑,將她放了下來。小丫頭剛一落地便撒開小腳丫,開開心心的朝糕點鋪跑去。


    “慢點慢點,小心摔著。”李文絕話一開口,盼盼已經一溜煙的跑到那處攤子前了。


    李文絕啞然失笑,剛欲抬腳跟上去,卻不料無意間與一位臉戴麵具的紅衣女子擦肩而過。李文絕腳步一頓,下意識的迴頭朝身後看去,卻見那位紅衣女子依舊向前走著,並未停留。


    李文絕雖心中狐疑,卻也未多想。可他迴過頭剛走了幾步,忽然又猛地轉身追了過去。


    那紅衣女子正走的好好的,忽見一位藍衣公子攔住她去路。正疑惑間,卻見他顫抖著朝自己伸了伸手,欲揭開她臉上的麵具。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紅衣女子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繼而略顯驚慌道:“你……你要幹嘛!”


    聲音清脆悅耳,卻又帶有幾絲清冷。


    此言一出,李文絕伸出去的手瞬間僵在空中。待他仔細看著麵前這位女子時,雖說同樣身著紅衣,戴著麵具,但無論是說話的聲音還是身段卻並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看樣子是他認錯人了。


    “適才李某誤將姑娘誤認為是一位故人,所以多有冒犯,還請姑娘恕罪。”李文絕朝那姑娘拱了拱手,歉意道。


    女子點了點頭,暗暗鬆了口氣,緊繃的心弦逐漸平複下來。待她仔細打量起李文絕時,隻見這位藍衣青年劍眉星目,氣度不凡,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氣,端的是一位俊俏郎君。


    另一邊的盼盼見李文絕遲遲未跟過來,於是放下手中的糕點尋了過去。結果剛一近前便看見眼前一幕。


    她走到李文絕跟前,輕輕的拉了拉李文絕的衣袖,疑惑道:“爹爹這是怎麽了?”


    李文絕摸了摸盼盼的小腦袋,柔聲道:“沒事,爹爹認錯人了,鬧了點誤會。”說完,再一次朝那位紅衣女子歉意一笑,拉著盼盼的手朝那糕點鋪走去。


    …………


    “盼盼,你買這麽多吃的完嗎?”


    四盒黑棗蜂蜜糕,三盒金陵桂花糕,三盒豆沙卷,加上一些其餘雜七雜八各式各樣的糕點,李文絕看著自己手上提著的大包小包,終於忍不住問道。


    盼盼將最後一顆糖葫蘆吃完,然後伸出手指如數家珍般一個一個的算了起來。“當然不是我一個人吃啊。除了爹爹經常愛吃的黑棗蜂蜜糕外,其餘的自然是分給趙材、金寶、郝運、常來他們幾個。爹爹不在的這段時日,他們可沒少為我操心。”


    李文絕揉了揉盼盼的腦袋,欣慰道:“還得是我家丫頭懂事,不愧是風華閣的少閣主。隻不過……”


    指了指那四盒黑棗蜂蜜糕,李文絕不經意間抽了抽嘴角:“往日即便是買,也隻是買兩盒便夠了。怎麽今天忽然買這麽多?難不成也是贈人的?”


    盼盼瑤鼻輕哼道:“自然是贈人的,那個人爹爹沒準認識呢。”


    “我認識?誰啊?”李文絕被女兒勾起了好奇心,微微彎下腰等待女兒的迴答。


    盼盼朝李文絕做了一個鬼臉,然後伸手指了指天。順著盼盼所指的方向望去,天上除了高高掛起的月亮,再無別的東西。


    天?難不成是進貢給牛郎織女的?


    麵對李文絕期待的目光,盼盼並沒有迴答,而是玩弄著手中的泥娃娃,時不時傻笑幾聲。見女兒一副賣關子的模樣,李文絕無奈的歎了口氣,有意無意道:“罷了罷了,我的小君遷長大了,要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盼盼撲哧一笑,拉著李文絕的手不住的搖擺,撒嬌般說道:“爹爹可別這麽說,隻不過我答應過那位姐姐不能隨便跟你提起她。”


    李文絕眯了眯眼,很快便抓住了重點。“姐姐?還特意叮囑你不要讓我知道?”


    盼盼捂了捂小嘴,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見李文絕直勾勾的盯著她,小姑娘幹笑了幾聲,忽然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瓦舍道:“爹爹快看,那裏有說書的!”說完,不等李文絕開口,她便一溜小跑朝那瓦舍奔去。


    李文絕見女兒有意避開這個話題,心中愈加的好奇起來。也罷也罷。大不了迴頭問問趙材他們幾個,若那位“姐姐”真的隻是盼盼新結識的朋友那是最好。若是懷有不軌之心另有圖謀……一念至此,李文絕原本溫和的目光逐漸露出幾許寒意。


    “上迴書說道啊,那慕容海與貼身小廝楊傑二人到達萬安縣,好不容易這才麵見萬安縣縣令劉奎。慕容海本是為那陸家村失蹤案一事而來,可那劉奎卻是官場中的老油條。有心不想牽扯其中,可又不方便明言。於是這老狐狸便試圖勸導勸導慕容海,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瓦舍內的一處戲台上,一名身著玄衣的少年人正有聲有色的說著書。這位說書人看樣子是新來的,光看相貌便看出年歲不大。由於經驗不足,是以講起故事來未免有些生硬。


    不過這位說書人倒也是個鬼才,竟將清溪慕容家的初代家主年少時的經曆,編成故事講了起來,隻是不知這慕容家的人得知此事會是如何反應。


    盼盼穿過擁擠的人群,一邊走還不忘一邊打起了招唿。


    “叔叔伯伯們借過一下,借過一下。謝謝啦~”


    “哎呦,這小姑娘長的可真漂亮啊。”一位大伯低頭看了眼盼盼,不由得誇讚道。


    不得不說顏值高還是很有用的,看台上的聽眾們見這小姑娘長得唇紅齒白,粉雕玉琢的,很是討人喜愛。再加上盼盼小嘴很甜,一口一個叔叔伯伯們的叫喚著,讓人聽了心裏極其舒服,所以大家變得十分的通情達理,紛紛給她讓出一條小道來。


    隻是外麵的李文絕就沒這份殊榮了。他剛試圖朝人群裏麵擠擠,就被幾名壯漢毫不客氣的給推了出來。一連幾次,皆是如此。惹得厭煩了,幾名壯漢終於忍無可忍,怒目圓睜的瞪著李文絕,麵色不善,大有要動手的意思。


    李文絕幹笑了兩聲,悻悻的退了出去。見瓦舍外還有一張椅子空著,於是拿過那張椅子直接在門口坐下。


    這間瓦舍就這麽一個出口,他就在這門口守著,倒也不擔心盼盼能走丟。更何況他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糕點,若是真要擠進去隻怕會把糕點給擠壞了。盼盼若是見到了,少不了又要哭鬧一番。


    一番遊逛下來,李文絕漸漸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他取出一盒黑棗蜂蜜糕,一邊吃著糕點一邊靠在椅子上聽著裏麵說書人說故事。時不時將目光望向瓦舍外,欣賞著天上放著的花燈,著實愜意。


    算算時辰,也快到放煙火的時候了。天機城的煙火可從未讓他失望過。


    這時,一道靚麗的身影牽著一匹白馬不經意間從他麵前瓦舍外的人群中走過。李文絕嘴裏的咀嚼的動作頓時停頓了下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屋外時,那道身影如同滄海一粟,早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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