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鬼話,難道要夫人一條繩子吊死在樹下?倘若夫人真的這樣做了,可真真是親者愉、仇者快。」


    「如果當初夫人不咬緊牙根撐著,請問王爺能被教養成今日的模樣,能文成武就,變成皇帝肱股、國家棟梁,能為朝廷分憂、為百姓造福?而那些跟著夫人離開山寨的土匪豈能成為獨當一麵的掌櫃,經營全國最好的鋪子,南貨北送、運通有無,豐富百姓生活,滿足日常所用?」


    「說不定他們繼續做土匪,然後劫掠更多的女子,再然後越劫越有成就、成員越來越多,造成悲劇無數。說不定那些在背後說閑話的女人就是被劫的女子之一,如果人人都要在樹下吊死,還得看看京城種的樹夠不夠用,說不定皇上還得調派人手廣植大樹。」


    「夫人這是為天下蒼生造福哪,她們不知道感激涕零、不知道為夫人塑神像,照三餐膜拜,還說這些沒進理的話,枉費她們讀書識字,原來腦了裏全是愉木疙瘩。」


    這一番話,多讓人解氣啊!


    簡煜豐睦目望著她,難以置信地豎起大拇指。好口才、好腦袋!一個迫於環境做出的決定,在她嘴裏成了愛家愛國愛朝廷,為天下蒼生謀福利的大事情,這應該上表請求封賜的呀。


    話傳進淑妃和皇帝耳裏,他們笑得前俯後仰,揶揄秦氏一句,「姊姊好運氣,馬上就有個想幫您塑神像、照三餐膜拜的好媳婦。」


    這話,謹容當然不知道,能知道的,隻有隨侍在皇帝跟前的簡煜豐。


    謹容除了喝藥養身子,還一頭鑽進藥膳食譜裏,經常和秦氏在廚房裏嘰嘰喳喳討論不停,簡煜豐迴到家坐不見這兩個女人,就知道她們定然在樹房。


    兩個女人感情越來越好,謹容性起,領秦氏往桃花村一遊,帶著看那些種滿藥材的田地。


    村民誤會秦氏是謹容的婆婆,而秦氏也大方認下,直誇她是個再貼心不過的媳婦。


    婆媳的好感情讓村民們羨慕不己,直說謹容是好事做得多才會得到好夫婿,日後姑爺做官封蔭,謹容福氣可大了。


    沒想到秦氏居然橫插一句話,道:「你們不知道嗎?我兒子在皇上跟前立下功勳,早被封為裕親王,日後還要當宰相的。」


    這、這是……糊裏糊塗的,反正村民也不清楚,糊弄過就算了,現在她把人給點得清清楚楚,人家曉得她是裕親王妃,以後便是跳進河裏也洗不清楚了,可村民在,謹容又不能反駁,隻能笑得滿臉尷尬。


    不過,多數時間謹容還是待在王府裏,她最喜歡同秦氏請教如何經營好一間鋪子。


    因此她終於見到李墨叔叔,第一次見到他,謹容完全無法想像當年他曾經是土匪頭子。他一派斯文氣息、說話彬彬有禮,比起許多才子更見風流,比較起來,薑成反更像土匪一些。


    說到做生意,李墨口沫橫飛,滿而自信,謹容不隻問,還拿紙筆把重要處給摘記下來,她問:「如果開間專賣藥膳食補的鋪子,會不會賺銀子?」


    這個問題一提出,秦氏、李墨和謹容討論得熱熱烈烈,欲罷不能。


    簡煜豐在旁觀察,母親自從迴京再度當迴王妃之後,雖是衣食無缺、養尊處優,日子過得比外頭快活,但死水般的生活讓她少了幾分勁道,如今謹容加入,她仿佛又重新活過來似的。


    為此,簡煜豐不得不再對謹容感激一迴。兩天後,他送了她一匹通體潔白的好馬,他說:「你哥哥沒做的,我來做。」


    這句話讓謹容感激不已,抱著那匹馬又拍又親,他笑著玩笑一句,「你是不是抱錯對象,花百兩銀子的是我,不是它。」


    見她紅著臉,他有幾分故意,故意湊得她更近,看她要怎麽表示,可謹容又不是被寵得不知禮法、無法無天的張鈺荷,還真的沒那個膽子。


    他又補上一句,「你當真不抱?那我豈不是虧大了,這可不行。」


    她還沒反應上呢,就讓他一把抱進懷裏,突然間就被人家這樣樓過去了,是什麽感覺呢?嗯,就是暈陶陶、樂乎乎的,整個人像踩在雲裏似的,沒有半點真實感。


    這天,謹容收到哥哥的信,她雀躍萬分,打開信一讀再讀,連續讀過五遍才把信紙壓在胸前,深吸氣。


    「這麽開心,你哥哥信裏寫什麽?」


    簡煜豐進屋,手裏端著一碗湯藥,他不知道哪裏不對勁,照理說喝那麽久的藥,她身上的毒早該除盡了,可似乎狀況停滯在某一點,而她最近脈象益發古怪。


    「哥哥說爹娘的身子很好,哥哥的官做得越來越有模有樣,說不定日後迴京述職會收到萬民傘,以表彰其清廉,哥哥在信裏問你可不可以用三萬兩再把濟民堂和桃花村的藥田給買迴來,哥哥說那是我的心血,想為我取迴來。」


    他把藥往前一推,她舉起碗豪氣幹雲地喝下了。


    「他想得美,如今濟民堂已經擴張成十七間,而桃花村的藥田規模也大了不隻一倍,是傻瓜才會同意這樁買賣。」他揚眉,滿臉的得意。


    他確實很有手腕,不像那些半點俗務都不通的文官,短短幾個月時間,他居然能將濟民堂經營成這番模樣,謹容承認便是自己也辦不到。


    「放心,哥哥隻是說說,我沒同意。」


    「所以呢?你打算……」


    「何家根基不穩,若有銀兩最好是購買莊子良田,何況哥哥早晚要成親的,總不能委屈嫂子住在衙門後頭的小院子裏。」爹娘是打年輕時便吃慣苦頭的,還可以忍受,但若因此讓嫂子看輕夫家,那可不行。


    「劉閣老鬆口了?他已經同意讓嫡親孫女嫁進何家大門?」簡煜豐笑問。


    「劉閣老?他想與我家結親?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居然消息比我還靈通。」


    他莞爾。「你的事,我向來上心。」


    她愣住,反覆咀嚼他吐出來的八個字。


    為什麽上心?因為他仍想為療毒一事贖罪?因為她是他的帥妹?因為她搖身一變成為郡主?還是因為……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分成幾瓣,細細分解。


    見她滿眼困惑,他又笑,「別瞎琢磨了,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


    她是個聰明通透的女子,沒道理不明白「字麵上的意思」,隻是……怎麽可能?她不是蒼鷹,於掠奪並無半分興趣,即便心喜也會忖度時局、明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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