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怠慢主子,世子爺臨去時千叮嚀萬囑咐,要咱們把人給照顧好,你好好守著,我去熬一碗燕窩粥候著,待主子醒來墊墊肚子。」


    「她是哪門子的主子?」一個略高的聲音迴道。


    「你在說什麽,她是世子用大紅花轎抬迴來的,怎麽說咱們都該喊她一聲奶奶。」她壓低聲音。


    「幹麽這樣奉承?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爺不過是想用她的血肉來醫治郡主娘娘,你以為這麽奉承著,世子爺會高看你一眼,將你開臉收房?」她的話尖銳刻薄。


    「碧玉,你在說什麽,難道世子爺的命令你都不聽了?」


    「誰說不聽,我自然會好好監視她,不讓她給跑掉,否則郡主娘娘的藥引可就沒啦。唉,說到底,都是咱們世子爺對郡主娘娘死心塌地,為了她,竟肯讓一個低三下四的人進咱們府裏。」


    「一張嘴巴說的盡是不三不四的話,世子爺說過,主子是個大夫,救過不少人,咱們得敬著她。」碧玉沒好氣地迴話,「你還喊主子,不過是個從後門抬進來的小妾,主子?這話說出去,你我的身分都要矮下一截。」


    「算了,我不同你說,我去熬粥,記得,主子醒來要好生招唿,千萬別怠慢。」


    門開、門關,婢女走出去,謹容輕軒張開眼睛。


    她的臉朝裏頭,苦苦的笑意從唇間漫開,原來她隻是個從後門抬進來的小妾,原來那個龐大的迎娶隊伍隻是為了安桃花村民的心,原來……羊入虎口是這番感覺……


    要認命嗎?體貼那兩個男人為張鈺荷的付出?用自己來交換父母兄長一世順遂?用自己的血換得一場虛幻的榮華富貴?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被欺被騙,不甘心把後半生耗在這塊肮髒的地方,她,要逃!


    隻要逃迴桃花村,就會有人替她出頭,不管是翁爺爺還是村人,是了,她曾醫治過許多京城貴人,隻要把事情鬧大,將晉遠侯府的不仁不義、恩將仇報掀出來,她不信天底下沒有公理公義,她深吸氣,出聲,「來人,我要洗漱。」


    碧玉從外頭走進來與謹容四日相望,碧玉臉上本是輕鄙不屑的,但目光交錯間,謹容沉穩篤定的氣勢竟讓她出現兩分懼意。


    「去燒熱水,我要洗澡。」


    碧玉雖不滿,但還是扭著身子走出去,臨行,嘴邊叨念,「哼!還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謹容沒同她計較,在碧玉出門後,她緩緩下床,扶著牆,每步都走得很穩。


    她坐到妝台前,看著鏡中自己發青的小臉。


    她明白七線蠱的毒難解,但在積毒未深之前,她可以試著針灸將毒素導出,翻卷袖子,她發現手臂的腫脹消褪不已。


    已經有人替她導過毒?是誰?是他嗎……簡煜豐?低頭,湊近手臂細聞,她沒猜錯,盡管他試著導毒卻也無法盡量減少,七線蠱的毒帶著淡淡的桅子花香氣,時久日深,香氣會益發濃鬱,引得蝴蝶趨近,與人翩翩為舞,這算……意外收獲。


    謹容失笑,看來她苦中作樂的本事未減。


    第四章 點滴之恩湧泉以報


    像是補償似的,金飾銀器、絞羅綢緞、古董擺件,什麽東西昂貴便往謹容屋裏搬,光是她最常用的書桌上頭就擺了湖州的紫石硯、蘇南的雲煙墨、瓊林的水墨白玉筆洗、一疊雪白細致的泥金箋,以及一整排垂掛在青玉架上的紫犀毫。


    許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紅,脾氣更大上幾分。


    然這種用痛苦換來的東西,謹容一個都看不上眼。


    每天簡煜豐都會過來為她把脈施針、開單熬藥,可她不至於天真到以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過是想在張鈺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確定她能源源不斷供應所需要的鮮血。


    明知如此,謹容還是很合作,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不說話、不發脾氣,乖得讓人以為她已經認命。


    許莘進門,方進屋就往謹容身邊坐下,她沒有轉頭看他,當過去那點幻想戳破,對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彌無蹤。


    提筆落筆,她的簪花小楷寫得不壞,哥哥曾說如果他也能寫出這筆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聽說當今皇帝喜歡以字識人,可惜她是女子,進不得太醫院。


    「容兒,鈺荷她很感激你願意為她療毒……」


    許莘又在她耳邊枯噪,不斷重複著他以及那位那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難不成他以為多說幾迴,她就會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謹容想翻白眼,哪個人吃魚前會向砧板上的魚道歉?這麽做,不代表下個輪迴時魚不會向他索命,隻代表他有多矯情。


    還以為他很懂女人呢,否則怎會將自己、娘親,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奶奶嬸嬸全哄得服服貼貼,讓每個人見著她便將許莘徹頭徹尾誇獎一遍。


    原來,隻是因為不熟、因為隔著距離,才會把缺點看成優點。


    許莘真不懂女人,如果她心裏有他,那麽這些話隻會讓自己對張姑娘心存妒恨,若她心裏無他,這些話隻會讓她對於自己的被騙更加怨懟,既然說比不說糟糕,他何不饒她一個安靜,別來攪亂她的心?


    謹容不耐煩了,放下筆,轉頭望他。「你弄錯了,我從來都不曾願意過,隻是身被囚禁,別無他法,我不過是個平凡女子,不是割肉喂鷹的佛祖。」


    許莘被她幾句話給堵住,呐呐半刻後說道:「你莫要擔心,簡煜豐正在想辦法,他會把你身上的毒給解除。」


    她又忍不住想冷笑。


    一來,這話說得好像她該感激他。二來,她的醫術不比簡煜豐低,毒能不能解她比誰都清楚。三則,如果有法子可想,他何必用拐用騙,用一個假造的婚事將她鎖在晉遠侯府?第四,如果真有他法,她絕對會「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鮮血換迴晉遠侯府半數家產。


    她是個大夫,偶爾會用假話哄騙病人安心休養,但拿這話哄她?不是他太呆,就是他以為她很傻。


    看見她的譏誚,許莘企圖說服,「你就相信煜豐吧,他很有能耐的,皇上的舊疾、皇太後的頭痛之症,宮裏太醫無法可想,但簡煜豐一出手很快就治愈,所以你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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