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照在東牆上。  這麵牆,正是溫老師那間小房子的一部分。李東平站在牆下,手拿一把刷子,正認認真真地描著“表”字的最後一筆。描完之後,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後退幾步,仔細端詳著牆上的幾個字,嘴裏輕聲念道:“為——人——師——表,哎呀媽呀,總算日弄完啦。”

    李東平找這麵牆找了很久,自從他剛來到這裏就開始找,最後,他選中了溫老師的小房子——這麵牆緊挨著校門,旁邊又沒有其他惹眼的東西,進進出出準能看到。

    他鍾愛這四個字,在他的眼裏,它們就是他手裏的旗幟嘴裏的口號。十幾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要當好領導就必須有旗幟有口號。就像王局長,他整天都把“素質教育”掛在嘴邊,這就是他的旗幟和口號。但是王局長知道什麽是“素質教育”嗎?這個李東平可說不準——沒準他知道,沒準他知道一點,沒準他一丁點都不知道。李東平覺得自己的情況就要比王局長好一些,最起碼他還知道“為人師表”這幾個字的準確含義,雖然這幾年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這幾個字和“問心無愧”劃上了等號。

    但事實上,有一段時間李東平時不時就會覺得問心有愧。80年代,棗莊小學缺老師,他一個人就教了三個年級的語文課和數學課,很辛苦也很充實。但是當他被調到實驗中學之後,他發現中學那些課程他都上不好。一個老師不能教好課還談什麽為人師表?不過,幸好實驗中學是縣上的重點中學,根本不缺老師,也就沒有“趕著鴨子上架”的必要。在愧疚中當了幾天校長之後,忽然有一天,李東平悟出了這樣一個道理:校長是管老師的,隻要能把老師管好,上不上課都無所謂。也就是說,1995年的某月某日,李東平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角色轉變”。幾天之後,他在實驗中學門口的一麵牆上寫了四個鮮紅的大字——為人師表。

    如今,李東平必須重頭再來。現在,他已經走出了第一步——他的“旗幟”已經在溫老師的牆上“飄”了起來。除此之外,其它各方麵的工作也都進展順利:學生報到交費的工作已經基本完成,課本也已經發到了學生手裏;學校裏的雜草已經除得幹幹淨淨;按照李東平的指示,後勤部門購置了揚聲器和大喇叭,並且已經把兩個大喇叭安裝在了學校中間的教學樓頂上,一個口朝南,一個口朝北……無疑,此刻的李東平是非常愉快的,他哼著秦腔收拾好工具,滿意地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於學校除草那天的事情,還需要補充如下:那一天,學生們把除掉的雜草一車一車的拉到了校門外,眨眼間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不一會兒,就有村民拉來了牛和羊,牛羊們幸福了,它們一頭紮進“小山”裏吃開了,一邊吃一邊拉,場麵甚是壯觀。李東平看在眼裏,立刻聯想到了大雨——雨在他腦子裏越下越大,雨水從學校裏衝了出來,衝走了眼前這些牛羊們的排泄物,最後流落到了某家人的水窖裏……李東平搖了搖頭,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晚上,教務主任敲開了李東平的門。他告訴李東平,現在初一的《政治》課和初二的《動物》課還沒有人教,他找了好幾個老師都沒能落實下去。李東平很自然地想到了溫老師以及那兩個西瓜,他說:“你找過溫老師沒?實在不行的話,溫老師教動物,我教政治”。李東平已經知道了溫老師的情況,所以他沒有再稱唿溫老師作“老溫”。

    “他?您不了解他,他根本上不了這課。”教務主任認真地說。

    “那你說咋辦?”李東平問道。

    “我覺得,隻要您親自出馬,肯定有人願意接招。”

    “嗬嗬,那可不一定。咱這搭的情況你比我清楚,老師們主課都上不完,家裏又有農活,誰還會願意上這扯閑蛋的副課。再說,我也不能強迫別人呀。你先去找溫老師談談吧,照本宣科他總該會吧。現在隻能這樣了,慢慢會好的。”

    聽了李東平的話,教務主任沒有再多說什麽,他點了點頭,出了李東平的房門就直奔溫老師的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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