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勁十足的腳步聲傳來,大街對麵的夥計虎虎生風跑進店,走向他們的座位,笑嘻嘻將兩盤小吃端上桌。


    「二位慢用咧!」


    蘇棠抬眼一看,是豆米丸子和江米藕,正是剛剛在大街上,自己迴頭看了一眼的攤位。


    那盤江米藕撒了許多甜椒絲,分外惹眼。她夾起一塊咬一口,覺得蜜糖味兒太重了,有點膩,又抿著嘴把它放下。


    「這個不太好吃……」


    方重衣就近把她那塊夾去嚐了嚐,點頭道:「嗯,太甜了。」


    蘇棠用竹簽紮了個豆米丸子吃,果然,還是油炸更對胃口。


    她笑眯了眼,嘴裏含著丸子吐字不清:「這個好吃。」


    說罷,又紮了一個丸子,準備去蘸辣醬,怎知半途中卻被他握住手腕,把手拉迴來。


    「現在別吃太辣的。」方重衣握著她手,順勢去蘸了點不辣的黃醬,「吃這個就好,也好吃的。」


    蘇棠撇嘴,有點生氣,把丸子「咚」一下戳進他碗裏:「我不喜歡黃醬,你自己吃!」


    說完,自顧自把剩下的豆米丸子全部戳起來,串成一串。


    她知道自己剛剛任性了,有些理虧,偶爾眼神飄過去偷看方重衣的臉色,他似乎也沒什麽不高興,隻是默默把她遺棄的那顆丸子解決了。


    吃完飯,方重衣牽著她出了粥鋪,卻沒有沿原路返迴,反倒往街道裏邊走。


    蘇棠使勁抽出手,皺眉道:「我是去侯府看房子的,難道還跟你逛街不成?」


    「是要迴家。」方重衣見她沒耐心走了,又折迴來,鍥而不舍牽住她的手,「我們去河邊坐船,走水路,這樣還到得早些。」


    蘇棠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遲疑問:「……真的麽?」


    「嗯,一個時辰不到便可以進城。」一輛馬車在街上匆匆穿行而過,方重衣把人往街邊帶,順勢扣緊她的手。


    兩人出了小吃街路口,拐進東邊的街道,蘇棠再往遠處看,白石砌的河堤環著一汪綠水,船隻來往,正是一座小碼頭。


    眼前這條街人群稀疏些,有些成衣鋪子和賣首飾胭脂的小店鋪。


    出於女孩子的天性,蘇棠一路走走看看,但畢竟是小地方,賣的東西不會太貴重,衣裳隻是尋常款式,胭脂水粉也不算精致,一些常用的雪粉膏、檀色口脂。


    她正在漫無目的地張望,手又被方重衣搖了搖,那人溫和的聲音道:「棠棠,我再送你一支手釧好不好?」


    蘇棠轉過頭,幽幽地看他一眼:「你要賠我一串呀?」


    「嗯,好不好?」方重衣認真望著她,輕聲問。


    蘇棠忽然發覺他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自己,好言好語地商量,甚至請求,與從前那般說一不二、不可理喻的強硬作風完全不同。


    語氣輕輕的,溫柔的像水,卻總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腔執迷,讓人覺得隨時就要掀起萬丈波瀾。


    蘇棠對上他的眸子不由怔了怔,漆黑的,深不見底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入神,像蒙了層淡淡的霧,又像陷在極端的自我中。


    她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睛,小聲道:「可以呀,不過買一串戴著玩兒就好,我平日也很少戴的。」


    方重衣低低應了一聲,牽著她,走進街邊一家小鋪。


    他在牆角的貨架前停步,凝目認真望著櫃子裏的一條手釧,把正在左顧右盼的蘇棠拉迴來。


    「棠棠,這個是白色的嗎?」他指了指那條手釧,輕聲問。


    「嗯。」她小聲應著,把那條純白色的手釧拿起來琢磨細看,湊到他耳邊,「是很純淨的白色,不大反光,好像也不是珍珠……」


    蘇棠已經下意識養成習慣,但凡提到和他眼睛有關的事,都壓低聲音說悄悄話,不讓外人知道。


    「會不會也是骨頭?」


    蘇棠無言,看來他真被自己之前的玩笑刺激了,一直耿耿於懷。


    店鋪角落裏光線不甚明亮,日光從窗欞的縫隙透進來,形成一道道白練,她把手鏈放在光芒中細看,有一圈一圈的紋理。


    「我知道了,是硨磲,海裏的貝殼呢。」蘇棠展眉笑了笑,「難怪白得這麽純粹,真好看。」


    方重衣嘴角也勾起笑意,深遠的目光定定望著她:「喜歡麽?」


    「喜歡呀。」蘇棠毫不猶豫地應了,把它串在手腕上,喜滋滋左看右看,也很襯她今日穿的衣裳。


    他點點頭,轉身去掌櫃的那裏結賬。


    這家店東西雖不貴重,但都挺有新意的,蘇棠津津有味看別的小玩意,不經意迴頭,不看還好,這一看就發現不得了的事。


    那人居然取了發冠上的玉笄交給掌櫃,此刻正在用一根布條束頭發……那根「發帶」不用說,必定又是從衣擺扯的了。


    掌櫃的經營玉石鋪子多年,又怎麽會看不出這根玉笄有多貴重?他八字胡顫了顫,誠惶誠恐接下了玉笄,忙不迭點頭道謝,完全沒想到賣一串幾文錢的手釧,都夠他吃半年了。


    蘇棠再沒心情逛鋪子,趕緊把人拉迴大街上,壓低聲音問:「你沒帶錢麽?」


    方重衣特別坦誠地搖了搖頭:「沒有,好多年沒碰過銀子了。」


    這話乍一聽誇張,蘇棠仔細想想也是那麽迴事,這人在府裏就是金奴銀婢的伺候,在外麵若要買什麽、或去酒樓,也就是差使一聲,什麽都由屬下辦好了,哪會親力親為去跟人交涉銀錢?她越想越唏噓,心道真是膽子大啊,沒帶錢還說要給她買這買那的。


    她又驚恐地看他一眼:「那你剛剛買粥買點心,都是哪兒來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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