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漫不經心吃了幾口烤兔肉和烤魚,便沒什麽興致了。侍女見她怏怏不樂的,以為是食物太油膩了,又連忙送了葡萄汁上來。


    為了表示對公主的一番赤誠之心,慕容熙開始親自動手烤肉。可惜今天的風向對他很不友好,他的爐子正好在下風口,熱浪灼得他滿臉通紅,青煙熏得他睜不開眼睛,還時不時被飄來的辣椒麵嗆到。辛辛苦苦烤完一盤肉,整個人已經變得風霜滿麵,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慕容熙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端著盤子走到蘇棠麵前。


    「公主,這是山雞肉,我烤的時候添了些檸檬水,應當不會那麽膩,你嚐嚐看?」


    蘇棠見他被火熏得灰頭土臉,不好意思再推辭,拿起來嚐了一小口。


    「多謝五皇子費心了,挺好吃的。」


    一丈之外的方重衣正在給蘇棠烤水果,在慕容熙走出來的時候,視線便緊緊黏在他身上,見蘇棠接受了,目光倏地沉下來,閃過幾分冷銳的鋒芒,火星子濺到手背上,都沒有任何反應。


    蘇棠禮節性吃了幾口,慕容熙在旁邊看著,漸漸露出笑容來。


    「我看公主並不是很愛吃燒烤,大抵是嫌不夠清爽吧?」


    「嗯……」蘇棠點點頭,隨意敷衍著。其實換做平常她還是愛吃的,隻是如今心事重重,什麽胃口都沒有。


    慕容熙又見縫插針地道:「公主明日應當有空吧?我這幾日在京城逛了一遭,發現城南有條小吃街有不少清新爽口的點心,公主不如跟我去走走?說不定能合你口味。」


    「這……」


    人家說得句句誠懇,蘇棠一時不知該找個什麽理由拒絕,正在苦惱,身邊忽然閃現一道墨藍色的影子。


    「她明天不餓。」


    聲音冷得幾乎能掉冰渣子,蘇棠差點被嚇一跳。方重衣不知什麽時候來的,不動聲色橫在兩人之間,雖然遮著臉看不清表情,但整個人仿佛時時刻刻冒著寒霜。


    明天不餓?這種奇葩理由虧他能說出口……


    蘇棠對慕容熙扯出一個笑,委婉道:「母後想去輝山那邊賞楓葉,我、我明日打算陪同她的,恐怕要辜負五皇子好意了。」


    慕容熙被方重衣堵在跟前,隻能側身繞過去,歪著頭衝她笑了笑:「沒關係的,下次再約也不遲。」


    蘇棠點點頭,露出禮貌的微笑,卻也沒再說什麽,相當於默默把話題掐斷了。慕容熙賴在原地站了會兒,覺得也找不到由頭繼續,悻悻迴了自己的位置。


    方重衣仍然守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像一尊門神似的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蘇棠幽幽地瞥了一眼:「你還杵我麵前幹什麽?」


    她的語氣有些強硬,就是很直白的在攆人走,說完之後自己都小小驚了一下,冷汗後知後覺冒出來。換做以往在侯府,自己若是語氣不好,稍有頂撞的意思,還不被他百倍千倍地整治迴來?


    她屏氣等待著,時刻留神方重衣要發難,卻久久沒等到迴音。方重衣隻是安靜地站著,過了會兒,低聲道:「你等我。」


    說完就默默離開了。


    蘇棠一個人留在原地,神不守舍恍恍惚惚的,反複琢磨他剛才的語氣,好像也不帶什麽怒意?……應該不是去找什麽法子來報複自己吧?


    她偷偷張望,方重衣在烤爐邊聚精會神地……擺盤?說起來燒烤這件事,煙熏火燎的,一旦做起來難免失了優雅,他可能是太沉靜,太慢悠悠了,看上去居然和素日裏彈琴沒區別。


    蘇棠離得遠,看不清他烤了什麽,依稀看到五顏六色的,和別人爐子上擺的肉串完全不同。


    看著方重衣默然向自己走來,蘇棠又開始膽戰心驚,天哪,該不會整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來逼自己吃吧?


    「棠棠,我烤了水果,都是你喜歡的。」他走到蘇棠身邊,將那盤花花綠綠的烤食放在方爐上,帷帽下傳出的聲音輕輕的,有幾分意味不明的溫柔。


    她暗暗鬆口氣,仔細瞧了瞧,有菠蘿、小櫻桃、荸薺等,俱是油亮又鮮潤,十分養眼。


    之前吃了那麽多烤肉,著實有一些膩味,換成水果她還是很樂意吃的。


    剛想拿一塊,方重衣又輕輕握住她手腕:「小心,還有點燙。」說罷,從旁邊拿了幾根竹簽,遞給她。


    「哦。」


    蘇棠接竹簽的時候,看見他手背上燙了好大一個水泡,還冒著紅血絲,觸目驚心的,訝異道:「你的手……」


    帷帽下的人遲疑了一瞬:「嗯?」


    見他竟毫無反應,蘇棠嚇得直抽氣,這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嗎?


    因為是燒烤宴,燙傷藥什麽的自然都時刻備著,蘇棠吩咐了侍女,不一會兒便有人呈上一個青翠色小瓷瓶來。


    她拿過來塞進他手裏,遲疑了片刻,不放心,又悶聲含糊道:「記得多上幾次藥。」


    畢竟是這麽好看的手,留了疤可惜。


    帷帽底下無聲無息,修長的手把瓷瓶握緊了,半晌,傳出低低的一聲輕笑,輕柔似水的嗓音道:「好,我記著。」


    蘇棠沒理他,自顧自吃著水果,不知不覺,拿竹簽在櫻桃上戳了好幾個洞。


    她覺得方重衣現在變得很奇怪。


    應該說,從分別之後,再到遊船上遇見,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方重衣的脾氣應該是鋒芒畢露的,直來直去,肆意妄為,甚至有一點幼稚,有時候動氣怒來說的話比刀子還可怕。自己這樣頻頻撂狠話,還支使他,他非但不還擊,還繼續悶聲不吭對自己好,百般的好。


    像中了邪似的。


    這種異樣的沉默和溫柔令她心驚,仿佛暗處有病態的種子在萌芽,一旦壓抑到臨界點,就會爆發出非常可怕的後果。


    「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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