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有, 我要是敢說半句謊話……罰我一個月不能吃肉!」蘇棠舉手作發誓的模樣,一臉鄭重。


    見女兒分明開始耍賴了, 王後隻能搖搖頭, 用手指使勁戳了一下她腦袋。


    王後看著窗外盛放的花兒, 陷入了沉思,半晌, 麵色複雜開了口:「這慶朝也是奇了怪了,招待咱們倒是細致周到,怎麽聯姻之事半點說法也沒有?那皇帝更是蹊蹺,這個當口居然莫名其妙病了, 據說還是血虛之症?小姑娘有這毛病倒還正常,一個年紀輕輕的大男人居然血虛,要不得啊!」


    說到這,王後特意用眼神提醒蘇棠, 意思是這皇帝不行, 不能嫁。


    她翻手瞧著指甲,又自顧自琢磨道:「前些日子來了個王爺, 模樣倒是非常俊俏,談吐也好, 但好像隻是來慰問幾句。本宮稍微提一嘴公主,他就怕得跟什麽似的,還委婉表示自己要成親了?怎麽,咱們棠兒容貌傾國傾城,又不是什麽醜八怪,能讓他怕成這樣?」


    蘇棠頭大得很,她自然知道母後說的是佑王方長弈,人家隻是代表慶朝奉命來問候,也的確是心有所愛要成親了……這總不能亂點鴛鴦譜吧?


    到目前為止,慶朝來了鴻臚寺卿,一位丞相,王爺也來過,還時不時有女官送各種美酒佳肴和吃穿用度所需的一切,極盡周到和客氣,唯有聯姻一事隻字未提。想到這,蘇棠就不由自主聯想到方重衣也沒來,但又馬上告誡自己,這兩件事沒、有、關、聯!


    「棠兒,聽說慶朝天子已經有一位皇後了,不過皇貴妃的位置依舊無人……」王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轉眼忘記自己剛才的話,「皇上與天下男子不同,三宮六院總是不可避免的,若你能以皇貴妃的身份入宮,母後覺得倒也可以斟酌……」


    蘇棠想到皇上和方重衣長著一樣的臉,卻是完全不同的人,頓時生出一種詭異的驚悚感。


    她極其嚴肅地擺手:「不不,這不行。女兒還是想嫁個一心一意的人……」


    「你說的也是,天底下,哪個姑娘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呢?」王後歎氣,也點了點頭,忽地眼光又亮起來,「還是那位慕容皇子更好,棠兒,你考慮考慮。」


    「母後,他姓慕……」


    「……」


    初七,國主蘇後恆設宴款待各國貴客,答謝四方的祝賀與關切,名義上是如此,然而各方勢力也心知肚明,公主的親事大抵就會在此時機敲定下來。


    此外,國主還表明了一個意思,一旦兩國結成秦晉之好,南晟會贈與百煉鋼、灌鋼等優越工藝,同時開放三大港口,互通往來。


    因為筵席設在晚間酉時,作為東道主的慶朝為盡地主之誼,也為了讓各國皇子和使臣們盡興,鴻臚寺卿傅大人便提議白天去獵場射獵遊玩,順便賞景。


    京城東郊和西郊各有一個獵場。東郊的獵場是聖上專屬,然而據說聖上小時候吃夠了練習騎射的苦,如今寧願在子修閣養魚蒔花長蘑菇,也不肯再邁進獵場一步了。至於西郊的獵場,就開放給皇室宗親、王公貴族使用,規模更大,離沐華宮也近,自然而然成為本次狩獵遊賞的場所。


    仲秋時節,圍場漫山遍野的楓葉都紅了,暖風輕輕拂過,如同跳動的火焰,明豔無匹。


    「方重衣,你的腿究竟好了沒有,本王這輩子沒伺候過人你知道嗎?」


    一望無際的翠色草地本該是男兒縱橫馳騁的疆場,佑王爺方長弈卻隻能推著輪椅漫步而行,看上去頗為可憐。輪椅上的男子身著雲水藍交領箭袖袍,外披暗金蟒紋墨藍大氅。他頭帶帷帽,帽簷垂下的雪紗遮蓋了麵容和神情,但一隻手輕輕搭在椅子上,氣度閑淡從容,隨意的常服也穿出慵懶精致的貴氣來。


    「沒好,你看不見嗎?」帷帽底下,漫不經心的聲音飄出來。


    方長弈怒了,在輪椅上使勁踹一腳:「走不了,那就爬,本王不奉陪了!」


    方重衣迴頭,把絹紗撩開一道縫隙,道:「行了行了,本世子剛剛語氣不對,王爺寬宏大量不跟我一般見識,來來來趕緊拉一把。」


    眼見那輪椅載著方重衣往坡下滑,方長弈一腳勾住,麵無表情跟上去,抓住椅背。


    目的達到,方重衣又舒服靠迴椅子上:「來都來了,給點麵子,別頂著一副棺材臉,本世子都要成親了……」


    「你要成親你了不起啊,本王不是一樣要成親了?再說公主答應嫁給你了嗎?」方長弈冷臉打斷他。


    「方長弈,你少擺譜了,要不是我好心跟我哥提一嘴,你現在還在王府禁足,有機會出來放風嗎?有機會見你的沈姑娘嗎?」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今日這種多國會晤的特殊時刻,不看也知道會是誰。方重衣不說話了,方長弈也收斂神色,剛才還和三歲小孩一樣吵嘴的兩人同時收聲,極有默契地停戰,一致對外了。


    馬蹄聲奔騰激越,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騎馬而來的男子個個身穿光鮮騎裝,瀟灑英武,身姿昂揚,正是慕容熙和他的隨從,此外還有西境的大皇子赫連逢,以及其他幾個小國的使臣們。


    一瞬間似乎連風都凝固了,氣勢猶如兩軍對壘,但一邊威風凜凜縱馬而行,另一邊還有人坐輪椅,這場麵怎麽看怎麽詭異。


    慕容熙微微勒緊韁繩,眯眼打量眼前一站一坐的兩人。這位王爺他是打聽過的,要成親了,這次顯然隻是禮節性出席。


    那……


    慕容熙的視線慢慢移向輪椅上帶著帷帽,連臉都看不清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慶朝推出來聯姻的人……就是他?


    「這位兄台他……」


    方長弈見所有人都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立刻隆重地介紹:「哦,這是我們景臨侯府的世子,腿沒事,隻是前些日子受了點傷,需休養一些時日,以後還是能走的。」


    大家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慕容熙一臉警惕盯著他的帷帽,又問:「那為什麽……」


    方長弈又淡定地解釋:「他自小有疾,臉上生了些斑痕,不便驚擾到大家。」


    帷帽下的人也跟著淡淡點頭:「失禮之處還望各位海涵。」


    清潤的嗓音溫和有禮。


    騎馬的隊伍紛紛迴以點頭,露出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道「無妨無妨」,然而各自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赫連逢眼含疑惑,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直直盯著輪椅上的人,仿佛要把那道垂紗盯出洞來。


    玉沙國和慶朝向來不對付,邊境不斷發生摩擦,因此慕容熙的人馬更是敵意分明,絲毫不客氣。侍衛們憋著一臉笑,慕容熙麵上繃著,暗地裏更是要笑死。慶朝皇帝腦子是進水了嗎,居然指了這麽個不上台麵的病秧子來聯姻?既然連臉都不敢露,那怕不隻是「有點疤」,而是醜得不能看,何況區區一個世子,也比皇子的地位低了一大截……


    慕容熙又冷眼將對麵掃了幾個來迴,見方重衣穿的還是常服,臉上輕蔑的笑意更盛,聲音高揚道:「那的確可惜了,世子傷了腳,今日便無法一同狩獵,我們本還想著與慶朝的青年才俊切磋一二呢。」


    方重衣和方長弈雖然常常不對盤,吵起架來像兩個幼稚鬼,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不好麵子。


    因為他們麵子裏子都有。


    當自身實力足夠強大的時候,是完全不需要這種東西來充門麵的,也更不會因為「失了麵子」就急得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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