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黑壓壓潮水一樣的朝鮮仆從軍排成散兵靠攏雲從島外圍的低矮冰牆,樹立盾車等防禦措施後,開始小心翼翼開鑿這兩尺來高,卻延綿如環布置的冰錐阻礙帶。


    敲的狠了,可能會傷及冰層,又有那麽多人集結作業,太過莽撞、粗猛,很可能自己就把自己送到冰窟裏。


    登萊之前給袁樞的三營兵馬已改編成三個標,此時盡數集結在雲從島。


    升為營長下軍校的左良玉身處第一線,他背負兩杆潔白背旗走在隊伍最中間,三個哨一字排開,一個哨預備跟在後麵。


    受限於精良鳥銃數量不足,以及戰術需求,雲從島新軍隻有一半的鳥銃裝備率,另一半兒是持長盾牌的槍兵。


    長牌等肩高寬一尺二寸,纏繞鐵皮釘釘加固。


    與朝鮮仆從軍使用的盾車一樣,這些長盾牌或三麵一組,或五麵一組固定銜接,斜立在冰麵上,由槍兵推著滑動前進,錯落有致。


    朝鮮仆從軍率先開火,硝煙彌漫,仆從軍躬身藏在盾車後繼續開鑿冰錐組成的矮牆。


    彈丸亂飛,明軍躲在盾牌斜麵後小心翼翼前進,隊形有序不亂,倒也沒什麽傷亡。


    各哨隊鼓手敲打前進鼓點,各隊有序前進,靠近朝鮮盾車二十步時,左良玉才下令:“結陣!”


    他身邊號手吹響尖促號聲,各哨隊鼓點應聲而變,哨隊整形停止,緩緩蠕動重整。


    “注意防箭!”


    “三段射擊!”


    “各射四輪,交替後撤!”


    與左良玉一樣,另外三名營長也督兵接戰,有的立陣在四十步外,有的引誘朝鮮仆從軍射擊後發動衝鋒白刃戰,有的中規中矩與朝鮮仆從軍隔著盾車、防禦盾牌對射,打的激烈卻沒什麽戰果。


    冰牆上,呂維黑漆魚鱗甲外穿盧象升親軍白色號衣,立身在盧象升身側:“長牌槍兵移動不便,在冰麵上有些便宜,但不如圓盾便捷。如果陸上作戰,一半長牌手可以改成圓牌刀手,這樣也利於混戰、突擊。”


    盧象升微微頷首,遙遙望見督戰的漢軍結陣上前,握著手中藍白二色的麈尾揮動,當即身邊旗官揮動指揮旗,又有一標步兵離開冰牆下的防禦工事,向外圍擴展,意在接應。


    呂維繼續觀戰,見一哨步軍已擊潰正麵朝鮮仆從軍防線,正縱火焚燒盾車,或砍傷亡敵兵首級,也有搜刮錢袋的,甚至連朝鮮軍官身上染血的皮裘、錦衣也給扒了下來。


    “那是誰?”


    總司後勤、糧餉撥發調度的馮夢龍端起望遠鏡,稍稍調節視距看清楚後說:“是罪官劉澤清,隸屬在前營,充任輕兵哨官。”


    呂維不由皺眉,這人怎麽還沒死?


    難道真有所謂的氣數不成?


    談話間,漢軍上前抽殺潰逃、避戰的朝鮮兵丁,強行驅逐朝鮮仆從軍上前交戰,雙方試探戰已糾纏在一起。


    朝鮮仆從軍就如排球一樣,你一巴掌拍過來,我再給你拍過去,兩頭受氣,兩頭被殺。


    各哨隊有序後撤,朝鮮仆從軍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追上來,隻是遠遠吊著不敢靠近火銃殺傷範圍。


    戰至中午,朝鮮仆從軍士氣、體力衰竭,已到了要殺就殺就是不動彈的地步,就被撤下休整,漢軍營分成左右兩支,輪番上前搦戰。


    外圍冰錐矮牆已鑿出通道,可供大隊兵馬出入。


    守軍也退迴內冰牆防線,牆高不過一丈,牆上有銃兵,牆下也立有一道低矮工事……封住頂蓋的低矮工事,隻留下出入口、射擊口,和退入牆內的通道。


    雙層銃兵射擊,漢軍營還是老辦法,推著盾車前進,少數銃手、弓手隔著盾車還擊,餘下重裝步兵持盾衝鋒,多手持斧錐、錘等重型兵器,靠近後蹲下躲避射擊口,頂著盾牌敲打、開鑿冰牆,悍不畏死。


    三個標的新軍都投入防線,唯一的預備隊就盧象升的八百親兵。


    硝煙將雲從此北麵、東麵、西麵冰牆籠罩,約六千名銃兵交替射擊,每個唿吸就有千餘人銃兵齊射,以至於旗號指揮無法傳達,視線受阻也看不清楚幾十步外具體戰況。


    不斷有持旗傳令兵環繞冰牆奔跑觀戰,將最新的戰況、軍令進行傳達。


    盧象升雙拳緊握,轉身看呂維:“道主,是否撤入下一道防線?”


    “現在撤了,等擊退敵軍這苦心營造的冰牆就沒了。”


    呂維也沒透視眼,看不清楚具體戰況,更沒有唿風喚雨的能力,沒法驅逐戰場上彌漫的煙霧。


    他稍稍沉吟說:“叛軍戰意難以持久,待傷亡漸高,自會崩解。此戰若勝,這三標兵馬能算是成軍了。”


    守軍看不清視線,漢軍營視線也受到幹擾,銃聲密集,傳令聲也沒什麽用處。


    自古漢奸多人才,見冰牆厚實,冰牆又包著柵欄鹿角,部分漢軍停止開鑿,從後搬運火藥桶靠近企圖炸毀冰牆。


    幾聲爆破聲後,碎冰紛飛,漢軍營士氣高漲,紛紛效仿。


    呂維能感到腳下明顯震動聲,右手握拳又鬆開,忍住衝殺的殺意和醞釀兩月有餘的怒意,保持心平氣和。


    錢天寶也是黑漆魚鱗甲掛鐵臂甲,穿潔白號衣上前拱手:“道主,仆請戰。”


    呂維持盾走到垛口觀察下方戰況,見守軍減少火力輸出,分出火力專瞄著敵兵火藥桶打,可也奈何不得漢軍營推著盾車運輸火藥桶。


    冰麵上的盾車,一個人就能推著跑。


    “哚!”


    他手中木盾一顫,呂維揚起手中厚木圓盾對著箭來方向砸去,圓盾打著旋將一名漢軍營弓手腦袋砸碎,白氣、熱血從創口噴湧。


    眼中餘光瞥到鮮血,呂維眼睛泛著赤紅,稍稍停步一個唿吸,還是迴到原來位置站好,閉目養神:“還需忍耐。”


    錢天寶隻好長唿一口濁氣,繼續按捺殺意。


    皮島守軍此時觀望戰局,與建奴一樣,誰也看不清楚具體戰況。


    隻是毛文龍已做好了出擊救援的準備,哪怕建奴八旗精銳立陣在側,擺明是要截殺、衝擊皮島援軍的。


    他們拿捏的很到位,知道鎮東將軍欽差盧象升在雲從島,逼急了盧象升,盧象升給下屬、受他監察的毛文龍下令支援,毛文龍敢見死不救?


    毛文龍遙遙東望,對身側王化貞說:“王公,盧天官受道主簡拔於戶部員外郎,未曾想果毅善戰不遜袁少司馬。”


    王化貞也是一身黑漆魚鱗甲,外罩熊裘大氅,脖子上還裹著貂裘,雙手也是貂裘暖袖,被毛文龍伺候的很到位,深怕凍著。


    他略作沉吟,說:“盧天官中舉前,就身負神力天賦異稟,能舞一百斤大刀。有漢唐遺風,最受道主器重。”


    稍作停頓,王化貞又說:“兩日前楊將軍已率兵出海,大概還需兩、三日襲破鎮江、義州斷奴子歸路。這兩日內奴子傾力攻打雲從島,乃是道主有意曆練。無需顧慮。”


    毛文龍輕輕頷首,隻是餘光瞥到備戰的馬麟夫婦,不由頭大。


    馬麟的妻子張鳳儀親率一千二百曆經西南戰場的精銳白杆兵北上參戰,此時白杆兵已結成陣列,推動滑車,已做好了增援雲從島的工作。


    渾河血戰遺恨至今,白杆兵上下求戰心切。


    可偏偏,誰也無法節製馬麟。


    萬一馬麟夫婦孤軍前往雲從島,被建奴主力攔擊,到時候救不救?


    不容毛文龍細想,馬麟白袍亮銀甲,掛白虎披風,頭戴龍角戰盔背插三杆白旗策馬出陣,手中破甲錐槍揮動白纓斜指,當即白杆兵陣列向前使出冰錐矮牆區域,向東緩緩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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