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多久,天關外的大明公卿百官們還在陸續試探,一隊年輕力壯的宦官端著熱餐抵達。


    絕不是給百官群臣吃的,皇城幾萬張嘴吃的每頓飯,每頓飯吃多少,怎麽吃,都是有額定的,給百官額外吃一頓,那注定內廷宮人們就要少一頓。


    這也是大明的財政特點,量入為出。


    即根據每年能收多少稅,才決定當年的財政支出。


    所以財政問題來迴就那麽幾個,遇到意外問題,收的少不夠辦事情、征收有延遲導致拖欠,運輸過程中有漂沒、損耗。


    這就導致國庫沒錢,幾乎每年財政都是赤字,拆東牆補西牆那麽一年年補了過來。


    也不能說這個財政係統一無是處,起碼風風雨雨走過來那麽多年,終究還是有其便利之處的。


    有多少錢辦多少事,一旦有額外的金庫,就意味著額外的國力、動員力、戰鬥力。


    財政特點決定了大明朝國庫沒存錢的習慣,所以皇帝的內帑小金庫就很重要了,現在天啟也沒錢,就現在他還欠著修三大殿的二十多萬兩工錢。這些錢,有點像惡意拖欠的農民工工資,因為重修三大殿這個係統工程裏,分包幹活的人都是包工包料再結賬,工程進度分期,結賬也分期。


    二十多萬兩的虧欠擺在那裏,所以三大殿工程暫時停工了,啥時候天啟補發這筆工程款,後續工程才能啟動。


    這就是現在的大明,皇帝也得有錢才能辦事情,不是奴隸主。


    群臣注視下,好奇這些飯菜怎麽送進去。


    魏忠賢指派另兩個討喜的伶俐小宦官隨他進入天關,故作威嚴:“也別淨當好事,有一絲不對的地方,休怪老祖家法伺候,少不得抽筋扒皮!”


    “老祖宗寬心。”


    兩個小宦官齊齊應答:“若有一點疏忽,不需老祖宗開口,孫兒自己就吊頸謝罪。”


    魏忠賢輕輕哼笑兩聲斜眼瞥一眼百官公卿,不理各類討好獻媚之色,昂首走向眾人眼中的天門,兩個小宦官端著木盤趨步跟上。


    現場就桂王一人撐著青傘蓋,不由瞪大眼睛,詫異詢問左右:“進去了?他竟然進去了!”


    群臣頓時嘩然,怎麽可以這樣!


    簡直不講道理!


    難道仙人喜歡宦官伺候?


    對,仙人地位比皇帝還要尊榮,肯定需要宦官伺候!


    某些人已經開始思考家中、近親中適齡又機靈,性格還討喜的少年或男童……


    城樓上,魏忠賢經過時探頭瞥一眼下麵,見群情激憤俱是忿忿不平交頭接耳,不由搖頭得意,腳步更輕快,領著兩個身形修長麵容俊朗掛某種職業微笑的小宦官來到二樓。


    餘煌已將昏厥的文震孟拖出,一起曬著太陽,隻是文震孟躺在地上,眼神呆滯很不願接受那番言論。


    自家老祖宗堪稱一個時代的脊梁、文膽,怎麽會那麽不堪,還不如秦國治水的郡守李冰?


    當世之中,若到大廈將傾之際,又有幾人勇敢站出來匡扶危難?


    對,傳說李冰是道祖李耳後裔,一定是這個原因!


    樓閣榻上,呂維、天啟隔窗可清晰看到關樓下的騷動、嘩然、亂象,宛若市井之徒,這讓天啟臉上無光,悻悻然:“讓真人見笑了,本以為國之棟梁會多些沉穩,然躋身天門之前,凡人本質畢露。”


    呂維依舊維持著淡然姿態,放任麵前喜歡的米粥變涼,腦海中構思語句,道:“皇上之臣從,於我看來皆是病人、弱人、無用之人。宋朱熹使學子半日靜坐半日求學,其學問傳播天下,宋元以來儒生日益體弱,宛若女態。千年之後,朱熹學問必受世人譴責,其門徒必受譏諷恥笑。”


    天啟不以為異,反倒誠懇請教:“真人能言公卿近臣不敢言之事,此朕之大幸也,願洗耳恭聽。”


    呂維目光掃視,待魏忠賢一眾人徹底離去後,露出哂笑,嗬嗬噠搖頭笑著:“皇上,我在天界時常聽左右同僚恥笑宋元以來的儒生,說他們‘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時常就與他們討論這大明朝何時要亡,會如何亡。如今看來,我與皇上也能算是休戚與共,這亡不亡的還真是讓人苦惱。”


    天啟笑容幹澀,可不覺得這位仙人臉上有苦惱之色。


    呂維斂笑:“皇上也可安心,這大明朝家底還算豐厚,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折騰光的,隻要這北京城、皇城之中安泰,大明還能再延續二十年。不過,天下一旦動蕩,生民飽受塗炭之苦,必然怨氣滋生,使邪魔大昌,於我並無好處。穩住這大明社稷,也關係我青陽道生死存亡。”


    “故而,我會為皇上籌措銀錢,權當租買景山之用。此外,皇上不妨大力選用青年有為誌士,就如這關樓下亂糟糟的公卿百官,於我看來多是亡國之臣。國非該亡之國,君非該亡之君,若有這班亡國之臣,這國、君,也就不得不亡。”


    天啟頷首應承:“如真人灼見,此輩確為亡國之臣,然不得不用。”


    呂維也是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桌上米粥:“既然皇上心中有數,那我也就不再贅言。這天下事終究是皇上之事,天下動蕩滋生邪魔,則是我青陽道之事。我無意逾越擅權幹擾人世,也不懼邪魔侵擾,隻是終究是人,有惻隱之心,實不願黎民蒼生陷於水火煎熬。”


    “今洞天之內百廢俱興,亦無力匡助什麽,僅能為皇上籌些銀錢。皇上此去後,當遣戶部幹練之臣於玄武門前設衙辦公,專司這筆銀錢用度。若是可以,此輩務必年青。即便心態腐朽,但終究年青還有改進餘地,不似枯朽行將入土之輩,無可救藥。”


    呂維說的緩慢,天啟連連點頭,追問:“此事朕會用心去辦,不知真人可願編練護道天兵,以襄除魔誅邪之事?若真人有意,朕亦會大力篩選,全力相助此事,以謝真人籌錢助國之恩。”


    已經表示自己不願幹涉朝政了,怎麽還問這種練兵的事情?


    呂維稍稍沉眉:“時候未到,皇上須知,護道天兵無一不是以一當百之輩,十人足以橫行天下顛覆社稷。要編訓、供養天兵,實在是投入巨大。待洞天內百業興旺,再籌建天兵不遲。若皇上欲練新軍,一冊《紀效新書》足以應對。”


    天啟卻是搖頭:“真人可有強國之策教朕?”


    呂維露笑:“皇上,今日之天下,處處瘡痍,處處更易新政皆能強國。隻是這滿目瘡痍,皇上敢輕易下刀?朝野無可用之人,考校種種強國之策皆是無用空談。”


    沒有執行力、一層層執行過程中被惡意曲解、怠慢,不折騰更能節省元氣。


    天啟喟然不語,稍稍之後就見呂維伸手指著桌上碗中米粥:“皇上請看,凡間之物到了我這裏就會枯朽成灰。這大明天下一金一銀於我來說皆是泥塵,毫無用處。我所憐者,乃億萬生民而已,還請皇上牢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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