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武子把持朝政的根本底層邏輯隻有一條:


    魯侯午年幼,我作為長輩替他操持操持。


    無論是瓜分三軍還是魯國對繒國的吞並,這些三桓主導的事情都是在前麵十幾年魯侯午年幼的時候以公室的名義進行。


    如今魯侯午的年紀大了,季武子再也無法以“為了魯國吞並繒國,你去給晉侯磕個頭”或者是“將士如狼似虎,我替你管”的話左右魯侯午的行動。


    “那麽魯侯午就能名正言順的收迴自己的權利了?”聽著臧武仲的迴答,齊侯光不無羨慕的說道,相比起魯侯對權力的掌控,齊侯對齊國的掌控簡直就是個弟弟。


    “咳咳……”晏子立馬咳嗽了兩聲,這事可千萬不能扯到齊國頭上,誰不知道齊國君侯權力弱小的根子在薑太公當年沒有移風易俗?


    可你齊侯光跟一個宋國公族之後、一個魯國公族之後一起“編排”薑太公,哪怕是事實也不行啊!


    稍微傳出去他晏子和臧武仲可這麽活啊!


    “如此看來魯侯午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晏子為了把話題拉迴來,直接就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這炸彈下去,齊侯光雖然不明所以卻是相當震驚,一邊的臧武仲卻是神情嚴肅起來:


    “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


    兩位智者跟打啞謎似的話讓齊侯光聽著雲裏霧裏,還是臧武仲這個寄人籬下的率先考慮“屋主”齊侯光的反應,話裏既有詢問晏子也有給齊侯光解釋的說道:


    “三桓所賴的是宗法周禮,弑殺君侯這事就不怕被全魯國人驅逐嗎?”


    “哦,魯國又不是沒有弑殺君侯的,還是連續兩個,弑君的可就是孟孫氏的祖先。”


    晏子說的就是孟孫氏祖先慶父殺了公子般和魯閔公。


    聽著晏子的話,臧武仲心中卻是聯想起自己,驅逐盟友臧氏,三桓一家獨大,這不就是在位再立幼君做準備嗎?


    臧武仲是越想越覺得在理,整個人都立馬頹廢起來,晏子見到自己三兩句話就讓臧武仲投子認輸,誌得意滿的安慰道:


    “我這說到底也不過是自己的一點推測,三桓可能真的這麽幹,也可能壓根就不幹;有可能今天下手,也有可能六七年後下手……”


    齊侯光看著晏子三言兩語讓臧武仲投子認輸,心中也不乏驕傲,都是智者,晏子來齊國的時間比臧武仲多那麽多,齊侯光肯定是更相信晏子大夫。


    但是齊侯光也不能冷落了臧武仲:


    “臧大夫也不需要多想,若是魯國三桓真的出現這種不忠之舉,我齊國姻親一定會主持公道。”


    若是換了一般人肯定得感動的稀裏嘩啦,可齊侯光麵對的是兩個當世聰明人,臧武仲和晏子怎麽能想不到齊侯光這不就是在效仿齊桓公的舊事。


    當年孟孫氏之祖先慶父弑殺魯莊公選定的繼承人公子般,季孫氏扶記嫡魯閔公上位的時候,齊國派大夫仲孫湫來訪,《春秋》稱之為”仲孫“,也是讚美他。


    仲孫迴國說:”不除掉慶父,魯國的禍難還未盡。“(不去慶父,魯難未巳)


    齊桓公說:”如何才能除掉他?“


    仲孫迴答說:”禍難不盡將會自取滅亡,您就等著吧。“


    齊桓公說:”魯國可以取得嗎?“


    仲孫說:”不行,他們還遵行周禮。周禮,是立國的根本。下臣聽說:‘國家將要滅亡,軀幹必然現行倒下,然後枝葉隨著落下。’魯國不拋棄周禮,是不能動它的。您應當從事於安定魯國的禍難並且親近它。親近有禮儀的國家,依靠穩定強大的國家,離間內部渙散的國家,滅亡混亂動蕩的國家。這是稱霸稱王的方法。“


    齊侯光說白了就是趁著魯國內亂想要占便宜的心理,臧武仲是門清,不過他現在不是魯國的卿大夫,而是齊侯光門下寄人籬下的食客,當即還是表現出了幾分受寵若驚的樣子。


    晏子對這看的是明明白白,心中不無慶幸自己好歹是有封地的實權大夫。


    東土的齊國這邊心思各異,可南方的楚國可就是萬眾一心。


    楚康王忠實的履行了盟友的責任,在夷儀的諸侯聯軍被大水困住的時候,直插鄭國而去。


    這種為盟友擋災的大無畏犧牲精神下,晉國卻是一點都不上當。


    於晉國而言,手下小弟鄭國被打就打了,可自己被打了那一定是得報複迴去。


    晉侯彪一邊派使者張骼、輔躒去楚國大營中拖住楚國大軍,一邊讓鄭國人好好利用地利(挨)守(打)城。


    鄭國人讓宛邑大夫宛射犬占卜,得到了吉利的結果,那還用說,挨唄。


    可鄭國的激進派執政卿子太叔告誡宛射犬說:“對大國的人不能和他們平行抗禮。”子太叔是老牌執政卿,時鄭國多“盜”,聚於蘆葦叢生之澤,他征發徒兵鎮壓,盡殺之!


    宛射犬迴答說:“不論兵多兵少,禦者的地位在車左車右之上是一樣的。”


    太叔說:“不是這樣。小土山上沒有鬆柏。”


    張骼、輔躒兩個人在帳篷裏,讓射犬坐在帳篷外,吃完飯,才讓射犬吃。


    讓射犬駕禦進攻的車前進,張、輔自己卻坐著平時的戰車,將要到達楚軍營壘,然後才登上射犬的車子,二人均蹲在車後邊的橫木上彈琴。


    車子駛近楚營,射犬沒有告訴這兩個人就疾馳而進。


    這兩個人都從袋子裏拿出頭盔戴上,進入營壘,都下車,把楚兵抓起來扔出去,把俘虜的楚兵捆綁好或者挾在腋下。


    射犬不等待這兩個人而獨自驅車出來,這兩個人就都跳上車,抽出弓箭來射向追兵。


    脫險以後,張、輔二人又蹲在車後邊橫木上彈琴,說:“公孫!同坐一輛戰車,就是兄弟,為什麽兩次都不招唿一下?”


    射犬迴答說:“從前一心想著衝人敵營,這次是心裏害怕敵軍人多,顧不上商量。”兩個人都笑了,說:“公孫是個急性的人啊!”


    鄭國內的親晉派都是這樣,可想而知晉國的人緣能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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