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後,她將棒冰棍子丟進垃圾桶,轉身洗手的同時也開口說道:“也就是相親對吧?可以啊!我去見他。”


    “咦?真的嗎?”沒想到這麽順利,夏予凡有點不敢相信,還以為這個什麽都懶得管、什麽都嫌麻煩的妹妹,也會跟他扯一堆囉哩叭唆的理由來逃避、推托,誰知她竟然一口答應……


    看來她不知道淩初日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反而是件好事,至少反應不會那麽激烈,不像予珊那樣的寧死不屈。


    “隻是雙方先見個麵,聊個天看看合不合適之類的吧?”相親不就是這樣嗎?“而且又不是一見麵就要去登記結婚,沒什麽好緊張的,你別太擔心了,說不定見麵後我跟他相見兩厭,聊不到三分鍾就決定一拍兩散,更別說是結婚了!”


    就是這樣他才會更擔心……夏予凡實在很怕這個不像他一樣懂得看臉色的妹妹,一個不小心就觸怒那陰鬱難搞的淩初日,到時別說是兩家聯姻或是雙方合作,恐怕就連和平相處都有困難。


    不過有人選,就有希望,雖然他比較希望由予珊出馬,畢竟他們兄妹兩個的價值觀比較接近,以後想撈油水或是撿便宜也比較容易;至於予蘭,雖然不到兄妹交惡的程度,但是講到兄妹間的觀念與溝通,他隻能說,他和她的電波大概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夏予凡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勉強,“你這樣說也沒錯,那我待會兒把淩初日的名片給你,你再跟他聯係。”


    “好啊!”依然是爽快的答應,仿佛兩人之間說好的隻是一樁普通的小事,而非神聖的婚姻。


    結婚這件事,對夏予蘭而言,其實並不具什麽特別意義。


    更精確一點的來說,這世上大部分的事,她都是用一種很淡然的態度來看待——


    無論是哥哥看到了會眼睛發亮的鍾表、跑車,或是妹妹一見就心花怒放的珠寶、華服,夏予蘭都隻是抱著欣賞但毫不心動的心情,大方的說聲“很漂亮”、“很不錯”,但從沒想要擁有的欲望。


    她隻對自己有興趣的少數幾件事有反應,其他的都像是進不了她的眼裏似的,她對任何事都覺得無所謂、不討厭、沒感覺。


    除此之外,她遇到事情的反應也總是溫吞、緩慢——別人可能已經氣到指著對方鼻子大罵的事,她卻要想好一會兒後才能摸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是這麽一拖延,不僅過了發脾氣的時機,連她自己也總是覺得“反正事情都已造成,生氣也沒用”,然後就不了了之。


    大概是這種反應慢、情緒慢的個性,和自己缺乏豪門意識,比一般人更一般的行為和品味,讓她的哥哥和妹妹都擺出不怎麽想跟她親近的模樣。


    可她其實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覺得能獨自在自己的小世界裏過日子,她會更快活自在。


    這樣的夏予蘭,對於感情也是遲鈍至極。


    或許是太過優遊於自己獨特的生活之中,夏予蘭從來不覺得自己一個人時會寂寞,也沒想要跟哪個人一起分享自己的生活,反正無論她的身邊有沒有人,她都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至於結不結婚這種事,就她的觀點而言,她真的認為若能找到適當伴侶,那就算是她賺到了,而一直維持單身的話,對她也說不上有什麽損失啦!


    所以當她聽到那個好像也隻是想娶個老婆擺在家裏的淩初日時,她霎時覺得說不定在這方麵,那個男人會跟她意外的合得來,也許婚後她和那個男人也能過著圓滿幸福的兩人世界——隻不過一個在天涯、一個在海角,兩人互不幹涉,就像室友一樣。


    抱著這種過度樂觀的想法,夏予蘭來到了淩龍集團的辦公大樓前,看著這幢高聳又充滿現代感的建築,以及出入的人們不是西裝就是套裝,一派都會菁英的感覺。


    再低頭看看自己貪圖輕便而穿的簡單t恤、牛仔褲和帆布鞋,肩上還背著裝滿她那些雜七雜八外出物品的大背包,搞不好會被誤認為是來打工的學生。


    對自己在穿著打扮上的輕忽有些汗顏,但一向喜歡待在家裏,難得外出的夏予蘭隻想趕快解決這件事,以便趕在下班的交通尖峰時段前迴家,隻好硬著頭皮跨出腳步,踏進前方的辦公大樓。


    反正要是他們真的結婚了,淩初日也要整天看她這副德行,那就當作早點讓他看到現實好了,免得之後見到她在家裏更邋遢的模樣時,會控告她包裝詐欺。


    雖然心裏這樣想,她還是有些忐忑的來到櫃台前,對著親切微笑的接待小姐道:“你好,我想找淩初日先生。”


    接待小姐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訝,像是沒想到那個連男人都能輕易嚇跑的副總裁也會有女客來訪,但隨即又恢複專業笑容,盡職問道:“請問您的姓名和公司行號?有跟副總裁預約嗎?”


    “嗯……我是‘三夏食品’的夏予蘭,昨天有跟他提過要來找他。”昨天她在忙,是哥哥幫她打電話約淩初日的。


    “請稍候。”接待小姐向淩初日的秘書確認後,隨即一臉歉意的向夏予蘭解釋道:“很抱歉,副總裁正在開會,請您先到會客室等候。”


    跟著接待小姐到會客室,夏予蘭無聊的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猜想大概還要再等一陣子,於是從自己的隨身背包裏掏出紙筆和零食,自得其樂的隨手塗鴉起來。


    她從小就喜歡畫畫,但學過各式繪畫課程之後,最後選擇的卻不是氣質淑女們偏好的水彩或油畫,而是卡通與擬真風格的人物插畫。


    一開始,她隻是好玩的在網路上發表了幾幅作品,沒想到頗受同好的佳評,後來又陸續公開了一些不同風格的畫作,那新鮮而充滿想象力的作品吸引了一些電玩廠商的注意,開始邀請她參與遊戲裏的人物設定,漸漸的她也開始在這個圈子建立起一點小小的知名度。


    當然,身為知名企業的千金小姐,她是衣食不愁,就算不工作也沒人會說什麽,可是每天坐著發呆也是過一天,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也是過一天,於是她決定發揮自己的興趣來賺點零用錢,算是一舉兩得。


    “你畫得真漂亮,好厲害。”


    一個甜甜軟軟的女孩嗓音在夏予蘭身後響起,她停下筆、轉過頭,看著那個手上捧著大大的馬克杯,站在自己和半敞的門口中間,跟她年齡相仿的甜美女子。


    對方一臉欣羨又好奇的看著她手中的素描本,認真的端詳著畫到一半的人物設定草圖。


    “謝謝。”夏予蘭大方道謝,對方的友好態度和稱讚讓她也跟著愉快起來,再加上看見這女孩和自己的穿著同樣輕便,心裏原本的顧慮也卸下了一大半,有種找到同伴的感覺。


    “你畫的是古代的大俠嗎?”那女孩見她沒有排斥,也很自動的挨到夏予蘭身邊坐下,“為什麽他穿得這麽少?”


    夏予蘭看著自己畫紙上的肌肉猛男身上隻穿了一條布褲和獸皮背心,結實的胸肌和腹肌大方的裸露在外,揮舞著雙刀的英姿栩栩如生,束起的長發隨著動作飛揚,幾乎就要躍出紙麵。


    “因為……”看來這女生不怎麽明白電玩界那種布料愈少愈好的奇怪生態,隻好隨便說說,想唬弄過去,“天氣很熱。”


    “哦……”對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一張雪白的小臉頓時紅了起來,“很好看。”


    “謝謝,那跟你分享我的收藏品。”夏予蘭拖過她的萬能背包,從裏頭翻啊翻的,找出了幾個大約手掌高度,舞弄著各種兵器的猛男公仔,“這是之前很受歡迎的武鬥係列,你選一個喜歡的吧!還是你比較想要女俠?或是走可愛路線的森林小精靈係列也不錯……”


    當淩初日從會議室一路找尋那個開會開到一半,說是要去倒水,之後卻消失不見的小妹到了會客室,就看見自己的妹妹和另一個陌生女孩正擠在一起,桌上則是擺滿了一些奇怪的小玩偶,兩人還一邊分享著不知哪裏來的零食,一邊熱烈的討論那些……衣衫不整的娃娃!


    這女的是誰?


    這又是在做什麽?


    神秘的手工藝品展銷大會嗎?


    “淩初星,你忘了自己正在開會嗎?”他雙手環胸,站在會客室門口看向那兩個因為自己的出聲而停下討論的女孩。


    而他,口中雖是在對妹妹說話,但冷銳的打量目光則是直直的盯住那個迴視著他卻難得不見懼色的陌生女孩。


    “我隻是一時分心……”嘟囔著離了座,淩初星轉向身旁的夏予蘭,朝她可愛的笑笑,“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迴家把猛男公仔擺在老公麵前刺激他。


    “不客氣。”看著這個與她相談甚歡的陌生女孩擠過西裝男身邊,夏予蘭再度將視線移到眼前的男人身上,不太明白他幹嘛一直盯著她不放?“請問有什麽事嗎?”


    難道他也想要公仔嗎?


    這個不知道姓啥名誰的女人,在他的公司、他的地盤上,居然還敢問他有什麽事?看來她連他是誰都不曉得!


    淩初日眉眼未動,依然冷冷的說道:“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瞧她這副學生似的打扮,還有那堆莫名其妙的小玩意,該不會真的是推銷員吧?樓下的櫃台人員怎會讓她大搖大擺的上樓“擺攤”? “我叫夏予蘭,是櫃台小姐帶我搭電梯上來,等你們的副總裁開完會好召見我的。”不怎麽認真的報告完畢,夏予蘭又拉過自己的背包,揮手將桌上那些小東西們全掃了進去,動作是一整個豪邁又隨興。


    “你就是夏予蘭?!”淩初日難得的震驚了。


    昨天夏予凡是有打電話跟他說過他妹妹要過來,也吞吞吐吐的說到她是個不太有千金小姐模樣的女孩,但他並不以為意,隻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就算沒有高貴風範,至少也有閨秀氣質的女人。


    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綁著馬尾,穿得像是要去郊遊踏青,簡直比他公司裏的工讀生還要隨興的女孩子!


    “我就是。”對於他的驚疑詢問,夏予蘭大方承認,但是並未追問他的身分,隻是坦然的站在原地與他對視。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麵嗎?而且她一向對陌生人的身分不是很在意,如果她想知道的話早就問了。


    見她不僅不知道“未婚夫”的長相,還一副“我沒有很想知道你是誰”的客套神情,淩初日一向平穩而冷淡的神情竟因此起了一點小小的波動,說不出是惱怒或是不順眼,總之就是有點火大。


    “我就是淩初日。”他壓抑著語調自我介紹,雙眼則依然看著她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神情,等著捕捉她露出驚訝模樣的瞬間。


    結果——


    夏予蘭眨眨眼,並未如他所願的流露出驚愕神采,隻是一臉的恍然大悟,“哦!原來就是你,那你現在有空了嗎?我們趕快把事情討論一下,我想迴家了。”


    一直以來總是靠著強硬態度和淩厲言詞將對手逼得狼狽不堪的淩初日,第一次體會到那種說不出話來的傻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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