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陽客棧的客房裏,陳囂被五花大綁的捆在床腳。三天了,每日裏除了來送飯的客棧夥計,他再沒見過任何人。


    不過,他偶爾能聽到外麵的議論聲。


    聽說,那一晚西涼寨起了很大的火,火光映紅了夜空,在涼陽鎮上都能看到。


    聽說,西涼寨的馬賊都被燒死了,整個寨子都燒成了一堆灰,什麽都沒剩下。


    聽說,這是近十年以來,武林最大的一起滅門案……


    ……


    陳囂很是震驚,也很是茫然——


    燒死了?


    滅門?


    這一切,是他做的?


    他記得那馬賊幫很大,至少有三百人……他們……都死了?


    這不可能……


    陳囂瘋了一般的掙紮著,大喊著:“來人!來人!”


    腳步聲匆匆趕來,門推開了,進來的是客棧夥計,阿擇。


    “少俠稍安勿躁,晚飯馬上就好了。”雖然陳囂成了階下囚,但阿擇每次見著他仍舊是開口便笑。


    陳囂道:“戰歌呢?我要見他。”


    自從那晚戰歌把他帶來之後,便再沒搭理他,連最基本的審訊都沒有。不過,陳囂偶爾能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這兩天在鎮上跟百姓打聽情報,晚上就在客棧休息。


    他這般待他,是已經定案了,還是對他那日出言不遜的懲罰?


    阿擇道:“戰大人去西涼寨了,今晚還不知道迴不迴來呢。”他看著陳囂的眼神帶著幾分憐憫,“等戰大人迴來了,小的一定想辦法讓他來見您。”


    陳囂問道:“他們說,西涼寨的人都被燒死了,是怎麽迴事?”


    阿擇點頭,難得的露出幾分傷感,道:“是啊。那天晚上我剛好起來上茅房,正好看到那漫天的大火。後來我偷偷去現場看了,唉,整個寨子什麽都沒了,也是可憐……”


    阿擇歎息一般,又道:“其實啊,那群馬賊也沒那麽壞,我來這鎮子有兩年了,他們都隻是偶爾下山吃個霸王餐,跟掌櫃的賒些酒喝,從來都沒有傷害鎮上百姓的性命。聽說,他們以前劫掠商客,也從來都不會把貨都搶完……”


    說著,很是困惑的撓了撓腦袋,“也不知道這次是怎麽迴事……大概這便是天道輪迴善惡有報吧。”


    陳囂將腦袋靠在床腳上,仰頭望著黑乎乎的屋頂,眼神茫然,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


    子夜,戰歌仍舊沒有迴來,夥計不知是不是被陳囂下午瘋狂的舉動嚇到了,連晚飯都忘了送。


    陳囂感覺腦袋很暈,很累,卻怎麽都睡不著。


    突然,“咯吱”一聲,房門開了。


    陳囂像是被驚醒了一般,猛然抬頭看過去,不過,在看清來人是誰之時,他眼中的期待很快就消失了。


    來人穿了一身金色的長袍,挺著大肚子,臉上的肉擠在一起,都看不見眼睛了。


    ——是客棧的老板。


    陳囂記得他姓沈,脾氣不大好,整天都懶洋洋的。


    不過,此刻沈老板有些不一樣。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那雙總是睜不開的眼睛睜得很圓,走路沒有一步三巔,看著很穩……甚至,還帶著一股肅殺的味道。


    陳囂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劍,是王鏢頭送給他的那把劍。


    沈老板大概從未握過劍,姿勢有些不對,像是握著把菜刀。他走得很慢,姿態卻很堅定。最後,站在了離他三尺遠的地方,淡淡的看著他,道:“聽說,是你殺了李大當家的?”


    陳囂抬頭,看向他的眼睛,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可是,他還是點了頭,“是。”


    沈老板低頭,看向手中的劍,“就是用這把劍?”


    陳囂再點頭,“是。”


    沈老板點了點頭,“很好。”


    另一隻手慢慢的握上劍柄,“明日,蘇大都督便要到了,他跟李大當家的是多年的好友,想必不會放過你。到時候,你定然是一個死。”


    他舉起了手中的劍,“蘇大都督是守衛邊疆的英雄,與其讓你這種人弄髒了他手中的劍,還不如……沈某親手殺了你!”


    那一個“殺”字出口,他手中的劍就已經落了下來。不過,陳囂早有防備,沈老板一個不會武的人怎麽能得手呢?這一劍不僅沒能傷到陳囂,反倒將綁著他的繩索給砍斷了。


    陳囂一脫身,趕緊往旁邊翻了個身,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道:“西涼寨劫掠百姓,欺淩弱小,李業更是濫殺無辜,陳某是為民除害。”


    沈老板瞪著他,眼眶都紅了,惡狠狠道:“你知道什麽?!”


    說著,舉劍又砍了過去。


    陳囂咬了咬牙,微微側身,躲開劍鋒,抬腳往他的膝蓋窩踢了一下,同時,伸手點向他的手腕,輕巧巧的將那劍奪了迴來。


    沈老板腳下不穩,搖搖晃晃的往地板上倒下去——


    陳囂身後拉了下他的衣領,沒讓他真的摔下去,卻是抬手點了他的穴道,將人放在地上,道:“我雖殺了李業,但西涼寨的事,不是我做的。”


    他往窗戶邊走了過去,一隻腳踩上窗台,想了想,又迴頭,道:“告訴戰歌,我不是逃跑。等我找到真正的兇手,自會迴來給他一個交待。”


    說著,從窗口一躍而下,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


    陳囂離開後沒多久,房門再次打開了。


    戰歌站在門口,看著被定在地上的掌櫃,忍不住笑了,“沈老板這體型,他居然能找到你的穴道,也是不容易。”


    他沒有穿玄衣門的黑鬥篷,而是穿了件白色勁裝,顯出幾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來。


    沈老板轉著眼珠子,道:“沈某可是為了幫大人,才落了這麽個下場的。”


    戰歌過去幫他解開穴道,“實在抱歉。”說著,拉著他起來,“沈老板的演技不錯,化個妝就能去紅袖坊登台了。”


    “戰大人說笑了。”沈老板揉了揉脖子,擺了擺手,道:“這點兒小伎倆,也就能騙騙陳公子這種初出茅廬的牛犢子。”


    戰歌嘴角露出一絲略戲謔的笑容,道:“您老在這邊陲之地藏了這麽多年,瞞了西域武林那麽多高手,還有過往的那些商客,他們可都是些人精,這本事哪裏是小伎倆?”


    沈老板輕咳一聲,移開了視線,轉移話題道:“您確定,西涼寨的事不是他做的?”


    戰歌挑著眉,道:“案件相關,不便透露。”


    沈老板笑嗬嗬的點頭,“是在下唐突了。”


    戰歌雙手抱胸,靠在了桌子上,抬眼看他,道:“我倒是很好奇,沈老板又是為何會相信他?僅僅隻是因為……他太二?”


    沈老板被他逗笑了,“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他歎了口氣,繼續道:“陳公子的天賦不錯,卻還是太年輕了些,要成為一流的高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也就是說,陳囂沒那個本事殺了李業。


    戰歌對這點不置可否,道:“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陳囂有沒有殺西涼寨三百七十八口人,暫時還沒有證據。可是,李大當家的案子,他是親口認了的,在沒有找到新的證據之前,他仍舊是最大的嫌疑人。”


    沈老板麵露惋惜,歎了口氣,道:“如今我們能做的,也就是盡快查明真相。戰大人,若是還有用得著沈某的,盡管吩咐,在下定竭盡全力。”


    戰歌拱了拱手,道:“沈老板客氣了。不過,我倒是真有件事,想請沈老板幫個忙。”


    沈老板微微躬身,道:“戰大人盡管吩咐。”


    戰歌道:“幫我悄悄的放個消息出去,就說,西涼寨丟了東西。記得要做得隱秘些,隻給些線索,讓旁人猜去。”


    沈老板一愣,抬眼問道:“這……不知西涼寨丟了什麽?”


    戰歌笑吟吟的看著他。


    沈老板連忙低頭,“沈某又多嘴了。隻是,如此一來,陳公子的處境,恐怕會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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