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紅豆啊,這裏沒什麽吃的……你怎麽忽然想著要這個了?」她說著說著發現木喜手裏竟拎著鐵錘?!


    「紅小豆。」


    木喜根本不理會她,呆呆重複了一遍,邊呢喃邊蹲下來,掄起幾十斤的鐵錘就開始砸。


    「咚!咚!咚——」


    朱砂是剛調好的,蘇棠存放在紅泥小罐子中。隨著鐵錘落下,瓦罐瓢盆全碎了,殷紅如血的顏料迸濺在牆壁上,像淚痕一樣蜿蜒流淌,觸目驚心。


    「你幹什麽!」


    木喜對外界還有點意識,聽到唿喚,手中動作便緩緩停下來。她朝聲音的方向迴頭,目光空洞而幽黑,臉頰上全是飛濺的「血跡」。


    蘇棠倒吸一口冷氣,這簡直就是殺人案現場!


    門又被唿啦一聲推開了,吳嬸風風火火闖進來,一臉恐慌,看木喜全身都是血,手裏還拎著鐵錘,還以為她把蘇棠殺了,差點當場暈過去。


    「吳嬸,這……怎麽迴事!」蘇棠怕木喜傷人,第一時間把吳嬸拽過來,給抖如篩糠的她拍背順了順氣,「別慌別慌,這隻是顏料,不是血。」


    「哦……」吳嬸稍稍平靜下來,先拿了個木盆抵在跟前,防備木喜,這才哆哆嗦嗦道,「我、我也不知道,她之前還好好的,纏著我要東西吃,我這還剩點兒蘑菇瑤柱的邊角料,就給她煮了碗粥……怎麽吃完就成這樣了?!」


    難道是吃的東西有問題?蘇棠忽然想起來,木喜家是做紅豆餅的,前幾天還念叨想家了,她神識混亂,大概潛意識就在搗紅豆呢。


    正要說話,忽然聽見院外一陣騷亂,是主屋那邊傳來的。吳嬸身子一抖,冰涼如鐵的手緊緊掐住蘇棠胳膊:「不好,世子的午膳也有那些……會不會……」


    蘇棠背後竄上一絲涼氣,難道真是食材有問題?她知道世子大人的殺傷力,本來就夠瘋,再瘋上加瘋豈不是要出人命?


    「你看好木喜,我去看看。」她拍拍吳嬸的肩。


    吳嬸格外不放心:「棠棠你要小心啊,情況不對還是先保命……」


    蘇棠點點頭,走出後院,穿過梅林往主屋去,剛踏上庭院外的小路,就迎麵撞上飛跑出來的楓玉和彩佩。


    「世子爺他……他不太對勁!」楓玉還算鎮定,彩佩已經是臉色煞白。


    蘇棠心中一沉,將之前木喜的事簡要一說,楓玉便連連點頭,盡量穩住聲音道:「我去叫大夫。」


    「現在怎麽樣了?」她往庭院內張望,白牆黛瓦,飄零的杏花輾轉隨風,落在中庭的水麵上,從外邊看,倒是一如既往的寧靜。


    「侍衛都到了,韓大哥也在,可世子爺根本不讓人靠近,好幾個人都被打傷了……屋子裏亮堂堂的,好像燃著火,我們擔心他傷著自己……」


    「好。」蘇棠握了握她的手,安慰了幾句,便往庭院走。


    庭院冷冷清清,隻有韓蘊站在枇杷樹旁,但蘇棠清楚,有大量隱衛藏在暗處,他們本是隨時聽後差遣的,但如今一個個進退不得。


    「蘇姑娘?」韓蘊壓低聲音喊了她一句。


    蘇棠發現他右臂劃了一道深長的傷口,還絲絲往外滲血,驚訝道:「這、這難道也是世子……」


    「沒事,幫兄弟擋了一下。」韓蘊歎氣,又往正屋內指了指,火光將窗戶紙映得通紅,有一道默立的頎長身影,「也沒著火,大概是點了好幾個炭爐,已經站半個時辰了。唉,我才聽說不少人吃野蘑菇中毒,瘋瘋癲癲的,沒想到連世子爺都……」


    野蘑菇?!蘇棠全身血液都凝滯,那不就是她在集市買的嗎?


    「主子的身手比下屬好,實在不是什麽好事……」韓蘊搖頭歎氣,也不敢妄動。


    「世子?」蘇棠小心翼翼喊了一句,用和平日一樣的聲調。這件事因她而起,她沒辦法置之不理,更重要的是他在屋子裏燒這麽多炭,要命了吧?


    之前稍有風吹草動世子都要動手,韓蘊大驚,趕緊把她拉在身後做出防禦的姿勢。等了半天,卻見長身玉立的影子隻是靜靜站著,沒有顯示出任何攻擊性。


    蘇棠見沒排斥,心頭放鬆些,大膽走近幾步:「小的來送些茶點,世子爺能讓我進去麽?」


    房門是虛掩的,灼熱氣浪絲絲湧出來。蘇棠輕輕扣響房門,見裏邊仍沒什麽反應,壯著膽子推開門。


    遍地是各式各樣華美精致的暖爐,琺琅、瑪瑙、五彩瓷,紅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的色澤幾乎要晃花人眼,方重衣就這麽靜靜站在一堆暖爐中間,靜靜對著一口綠釉勾雲紋花瓶,場麵怎麽看怎麽詭異。


    趁著方重衣對她沒敵意,蘇棠第一時間偷溜到牆邊,把窗戶通通打開了。這屋子進來一小會兒,就覺得悶不過氣,他怎麽受得了的?


    「皇兄,還冷麽?」


    蘇棠開窗時聽見他喃喃說話,像盤旋在半空的烏雲,不上不下,陰嗖嗖的。


    迴頭去看,方重衣目不轉睛盯著那花瓶,喊的是皇兄?屋子裏光線太亮了,他畏光,眼睛分明受不了,卻依舊執意看著,眉頭皺得很緊,神色十分痛苦。


    低沉的聲音又一字一頓道:「皇兄,師父說了,我和你隻能活一個。」


    在矮榻後躲了會兒,蘇棠又湊近到書桌邊,發現他手裏緊緊攥著匕首。


    「我去把師父殺了。」聲音帶著幾分喑啞的狠勁。


    蘇棠越聽越迷糊,侯爺與先帝是表兄弟,世子和皇上親緣隔很遠了吧?怎麽話裏行間這麽親近?


    「但我也恨你,我要把你也殺了。」


    方重衣定定看著花瓶,話裏的狠意消失,多了些迷惘,眼中是一片空茫。


    蘇棠蹲在書桌後,緊拽桌腳,大氣不敢出。


    「然後父皇會把我殺了。」


    說完,他頓了頓,解脫似的歎道:「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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